第二十九章_起床了
 
 
 
 
 
「去!」璽克用所尼語快速完成一段咒文,把鴿子頭骨放在嘴裡咬開,挖出腦漿。這麼好吃的東西居然不能拿來吃掉,即使是在緊張的戰鬥中,還是讓他不由得一陣失落。他把腦漿在祭刀刀刃上一抹,刀刃隨即包覆在燃燒的火焰之中。這個火焰只會燒到敵人,不會燒傷施法者。怪物又在璽克旁邊轉了半圈,笨拙的推測最佳進攻時機。
 
哈娜同樣不擅長作戰,她不會用法術掩護怪物的攻勢,而是等怪物行動再一起攻擊,以為只要多幾個人一起進攻就能贏。
 
怪物焦躁不安,在牠的緊張情緒升到最高時撲向璽克。璽克看清楚牠的動向,側身閃過,把刀子插進怪物腹側,用力割開!
 
哈娜慢怪物一步投出火球。璽克拔出刀子後退閃避,放棄用魔法造成更大的傷害。火球撞在洞壁上,很快就熄了。
 
怪物的傷口冒出黑煙和酸味。璽克刀上的火封住傷口,使可能具腐蝕性的血不會流出。怪物發出威脅性的低吼,無視身上的傷勢,又開始繞著璽克轉圈。璽克這一刀切得很深,幾乎要開膛破肚,但牠看起來卻像是沒有感覺一樣。這隻怪物雖然會害怕受傷,但受傷對牠其實沒有影響。只要牠鼓起勇氣就可以不當一回事。
 
璽克慢慢被怪物逼到角落,火球跟撲上來的怪物同時抵達璽克跟前。這次璽克沒有閃。地底下空間不大,他不打算一直退。璽克猛然蹲下,身體稍微歪了一下躲開怪物的爪子,大步上前鑽進牠懷裡。看準恥骨縫隙把祭刀插進去,刀刃全都埋了進去。他同時把脖子上的銀匣挑開,從裡面湧出一陣灰色的霧,和火球相撞後一起消失。
 
禮帽男發出淒厲的尖叫,褲子漸漸染上鮮血,從他的褲襠處噴出刺進怪物體內的火焰。璽克想認真點看待對手,但看到這個景象,他忍不住想笑。
 
「不!我不需要你了!」禮帽男瘋狂揮手,像是快跌倒了,要平衡身體似的。
 
怪物聽到這句話,整個身體僵住,然後慢慢退後。璽克的刀也順勢抽出。璽克一面注意哈娜有沒有唸咒一面後退。
 
怪物露出困惑的表情看著禮帽男,耳朵微微往後摺。像是小孩子沒有作錯事,卻被父母責備的樣子。不知道自己哪裡有問題、害怕自己真的有問題。
 
「你這個骯髒的東西,你不過是我身上的汙穢。就是因為你一直纏著我,我才會有那麼多邪惡的念頭,都是你害的!」禮帽男用食指指著怪物怒罵,此刻他的表情更像一隻怪物:「消失吧!消失吧!你不是我的一部分,你是寄生在我身上的魔鬼!」
 
怪物皺著眉頭,口水從半張的嘴裡不斷滴落。一口尖牙慢慢收了回去。牠低垂著頭,弓起背,夾起手臂,默默的走到角落,抱著膝蓋坐下。可憐的樣子連璽克看了都很同情。璽克絕對不會這樣辱罵為自己作戰的同伴,更何況這個同伴還是從自己身上分離出來的,自我的另外一面。
禮帽男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他繼續尖叫:「快進行儀式,這副身體我一刻都忍受不了了!我要變成我應該有的模樣!」
 
「是!老爺!」哈娜發出一串雞叫似的笑聲,她捧著一個銀色圓盤,把裡頭的肉醬淋了三分之一在其中一具拼湊女屍上頭。
 
肉醬一碰到女屍,地上的法陣光芒就變亮許多。璽克感覺法術能量像漩渦一樣旋轉,而這裡就是旋轉的中心。法術能量在轉動的同時,慢慢向中心集中。哈娜現在在做的事情,一定就是這個法術的最後一個步驟。
 
在璽克觀察法術能量時,哈娜已經在第二具女屍上淋了肉醬了,剩下最後一具女屍,就是離璽克最遠的那一具。哈娜用跑的過去,璽克趕不上。
 
地面開始震動,許多碎石和土塊掉了下來。
 
就在最後一具女屍旁邊,那個土壤斷面不連接的地方崩落開來,露出一塊紫色的衣角。
 
那是璽克很熟悉的布料,小叭穿著它,在閣樓地板上躺著,與璽克共度了整整一周的夜晚。
 
「小叭——」璽克用全身的力量大吼:「起床——了!」他一直忍住不和屍體說話,現在他說了。只要他說話,就是死了也得聽!這是他生下來就有的力量,也是他能在黑暗學院裡成為精銳成員的重要因素。
 
土壤爆開,土塊噴得哈娜一身,卡在她精心挑選的儀式用禮儀袍,還有費工夫紮好的尖塔頭上。哈娜驚愕的抹去臉上土壤,看到小叭站在她面前。
 
小叭在土裡吸了這裡的異常能量。他全身發出金色微光,紫袍被法術能量充滿而鼓脹。他仍然是個死人,皮膚仍然是死透了的青色,但他確實直勾勾的看著哈娜,凌厲的眼神足以殺人。
 
璽克聽見小叭的聲音。小叭沒有開口,那個聲音是透過了別的途徑,並非用聲波傳來的。璽克聽到的小叭聲音仍是生前的音質,單純而厚實:「我會處理掉這傢伙。」
 
小叭單手抓住哈娜的脖子,把她提到雙腳離地不斷亂蹬。哈娜的臉扭曲,舉起一手勉強聚起乒乓球大的火球。小叭直接抓住她那隻手,用他的手從外面包覆住哈娜的手,強迫她握拳,把火球捏熄在她的手心。哈娜發出慘叫,銀盤掉到地上,肉醬全灑了。
 
「就剩你了。」璽克橫拿祭刀,轉身一步步逼近禮帽男:「你是要死在這裡,還是上法院?雖然我討厭那個地方,不過為了制裁你,我可以奉陪!」
 
禮帽男用兩根手指捏著帽沿,緊張的四顧,但這裡沒有他可以使用的武器,也沒有逃跑的路徑。就算本來有傳送門,因為法陣啟動的巨大干擾也已經不能用了。
 
突然,禮帽男的視線定在璽克後方,上揚的嘴角透出喜悅。璽克發現不對,轉頭看,發現那隻怪物從其中一具女屍上頭抓了一把肉醬,擲向最後一具女屍。
 
肉醬正中最後一具女屍,儀式完成了。
 
璽克早該想到的,不管再怎樣被辱罵、被拒絕、被怪罪,怪物都不可能拋棄優蘭夫人,因為牠是優蘭夫人對她自己的愛。
 
法陣放出強光,亮到什麼都看不到。璽克拿鴿子腳骨施法,用黑雲擋住光源才保住視力。
 
小叭把哈娜扔在地上,咬牙看著這個狀況。
 
奈莫和莉絲娜背著裝滿東西的大背包,咚咚咚的跑進房間站在璽克旁邊。
 
「糟了。」璽克喃喃唸著。
 
「淋上藍線蛙肉醬之後,儀式就完成了!」哈娜用刮鐵板似的尖厲聲音說。
 
藍線蛙?璽克用徹底死心的眼神看著哈娜。他在工作室處理青蛙的時候,是一箱金線蛙裡面混了兩隻藍線蛙。他以為是哈娜買金線蛙,別人用藍線蛙充數。結果是哈娜買藍線蛙,別人只給她兩隻,其他都用金線的充數!哈娜竟然也沒發現!那些肉醬全是金線的啊!
 
「這樣肯定會爆炸的!」璽克抓著頭髮尖叫。
 
「來得及逃跑嗎?」奈莫一臉超然脫俗的說。
 
「來——不——及——」莉絲娜笑著把一根食指靠在臉頰上。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兒——」禮帽男跟哈娜一起邊拍手邊高聲唱著生日快樂歌,怪物站在原地,兩手垂下,默默無聲。禮帽男和怪物的身影漸漸變淡,最後變成一股煙,消失在強光裡。
 
在法陣的正中央,優蘭夫人遺留的那堆衣服上頭,出現一團跟人差不多大的肉塊。
 
那是非常恐怖的畫面。那團肉塊沒有皮膚,不斷從表面滲出或噴出血水。沒有骨頭所以站不起來,只有肌肉無用的收縮,產生不規律的顫動。好幾雙眼睛長在肌肉之間,難以置信般的圓睜著。
 
璽克絕對不希望自己死前最後看到的是這東西。法術能量仍然繼續聚集,從房間中心開始,空氣中出現靜電的吱吱聲,範圍逐漸向外擴大。
 
他想起了舒伊洛奴的臉。那個有一頭蜂蜜色頭髮的女孩。在一整群等待入學儀式的人裡,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有一種特殊的光輝,使璽克在那時就明白到,她長大後會是個大美人。可惜,他看不到蛻變成美女後的她了。
 
「來了。」小叭的聲音說。
 
壁面土壤凸起,一次、又一次。轟然一聲,土堆全被推開,穿進來兩隻像馬車一樣大的藍線蛙。鋼鐵似的草綠外皮,水晶般閃亮的黃眼珠,還有身體兩側鑲上琉璃般的藍色條紋。他們並排驕傲的抬起頭,蹲在法陣上方。看見璽克後他們低下頭,對這裡的人們張開大嘴。他們是璽克埋在後院裡的藍線蛙,在吸取了地底的能量後,突變成了有智慧的巨大魔獸蛙。
 
「他們來向你報恩。」小叭對璽克微笑。他用結上一層霜的眼珠看著璽克,不用舌頭的說話:「你穿著我的外套。」
 
「喔,嗯,我需要它。」璽克苦笑。他聽得出來小叭一點也不介意,還有點高興。
 
小叭的聲音說:「謝謝你幫我出頭。我還要請你幫我最後一個忙。這件外套是我媽媽縫給我的,後頸的內裡藏有我家的地址。你可以幫我通知他們嗎?」死者無法哭泣,小叭用歡快的語調說出這些話。因為別離已經注定了,他希望所有人到最後一刻都感到愉快。
 
奈莫和莉絲娜聽不到小叭的聲音,但奈莫知道璽克的能力。他光看樣子就能猜到璽克正在和小叭說話。他嚴肅的站在一邊守候。
 
「沒問題。」璽克點頭。
 
「謝謝。」小叭再次笑了。聽了璽克的話醒來的死者,必須化成灰燼才能安息,因此他不能跟著走:「最後是和你住在一起,算我幸運。」
 
璽克深深的感覺到,小叭就和他心裡那模糊的形象一樣,是個值得深交的人。可惜他們的緣分是在小叭死了以後才開始。
 
「吉諾小姐要我轉告你:『快逃。』」璽克說。
 
「她說過好幾次,要我有危險就快逃。可惜我逃得不夠快。」小叭慢慢閉上眼睛:「我很感激她。」
 
其中一隻藍線魔蛙慢慢爬近哈娜,而哈娜瘋狂的尖叫後退。奈莫上前用手刀在哈娜後頸敲了一下,把她敲暈。扔進藍線魔蛙嘴裡,對著牠說:「你可以考慮下要吞下去還是吐出來。」
 
藍線魔蛙擺擺頭,爬到璽克前面,再度張開嘴。璽克轉身坐進蛙嘴裡,裡面很軟、很黏又很濕。在蛙嘴閉上前的最後一刻,他看見小叭用一個乾淨俐落的手勢變出一團火球,點燃他自己。
 
璽克在蛙嘴中閉氣。奈莫和莉絲娜坐另一隻魔蛙的嘴,兩隻魔蛙從進來時挖的洞又鑽了出去。
璽克的腦中不斷有過去的畫面跑過。不管跑過了多少不同的畫面,跑過頹傾、中間有陽光照下的古堡大廳、跑過黑暗而樹木扭曲的森林、跑過滿是騎士與法師,魔法不斷炸裂的地底神殿,最後總會定格在舒伊洛奴的臉上,總是會看到她用明亮的眼睛看著璽克。在早晨的光線下,蜂蜜色的頭髮閃閃發光。
 
他還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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