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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_關鍵時刻

 

 

 

 

 

十八歲的舒伊洛奴聽到騷動,睜開眼睛。她和璽克分別在兩個沙發上睡著了。另一個沙發上則睡了奈莫。璽克側躺,稍微縮著腿,把包包放在頭底下;奈莫則是仰睡,兩手隨意放在腹部。

芙蘿蜜由兩位騎士扶著,正要移到產房裡去。她現在沒有幾個小時前那麼從容了,眉頭深鎖,也常輕咬嘴唇。

她看到舒伊洛奴醒了,露出一個笑容對舒伊洛奴說:「你來陪我好嗎?」

舒伊洛奴點點頭,跟著進了產房。

 

 

 

 

 

一段時間以後,璽克也醒了,他抓一抓一頭亂髮,看看牆上的雕花木時鐘,說:「我該準備上班了,怎麼辦?」

「蹺班。」加拉葛冷冷的說。

「請別這樣,這是小老百姓的生計問題。」璽克說。

「開玩笑的,我信任你。」加拉葛面無表情,導致璽克搞不清楚他是上一句是玩笑,還是現在這句在開玩笑。

門口的守衛開了門,透沙柏頂著一頭亂髮和發皺的西裝,走了進來,對璽克揮揮手:「醒啦?我陪你上班。」

璽克看向加拉葛,加拉葛沒看他,不置可否。於是璽克就當成是允許了,梳洗更衣,跟透沙柏上工去。

 

 

 

 

 

走出準備室,璽克才發現到處都是修復法術的餘波。走廊地毯有一半是重新編織的,法陣都還沒散去。牆壁上有很多凹槽裡頭填著臨時材料,表面用類似原樣的材質覆蓋。最誇張的是他還發現大廳中間的水晶吊燈是個幻影,實際上那裡只有一堆光球在飄,原本的燈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放出那些光球的人是專家,竟然能用光球模擬水晶燈折射的光線,實在厲害。

從這些殘跡裡,昨晚戰鬥激烈的程度可見一斑。打成這樣還能對大眾隱瞞到底,也是一絕。三個和情治有關的國家單位,加上一個大型界際貿易公司的裡部門聯手,粉飾太平的功力非同一般。

不知道霧侶大飯店的經營者是不是也有參與這件事?璽克無權得知這件事,所以他只想了一下,就放棄了這個問題。

照慣例仍然有好幾個走廊被黑幕和「清潔中」立牌隔開,璽克繞路走到魔法寵物旅館棟。準備進去時,璽克回頭,打算問透沙柏是要在外面等嗎?卻發現透沙柏已經變透明了,隱藏起來繼續跟著璽克。

休息室裡有幾個同事穿好制服在一邊聊天。「所以上次那個男生到底有沒有聯絡妳?」「下次去哪間歡唱吧唱歌?新歌上了沒?」「上次的新產品發表會有個妹超正。」「我在巷子裡發現一間麵店的湯頭很讚!」

這次的工作,是璽克頭一次和這麼多年齡相近的人和平相處。之前的職場要嘛很小,要嘛就是壯年人居多。讀法師補校時他還不到二十歲,同學都二十五以上,也算不上同年。

這次的工作場所,魔法寵物部員工各個班加起來超過四十人,裡頭一大半都跟璽克差不多年紀。

所以,璽克其實滿期待能來點「正常的」交誼活動——不要互砍、爆破、陰謀,隊伍裡沒有通緝犯也沒有人是騎士的聚會。

同事們的確是友善的找他參加活動,他也開開心心的去參加了。剛開始感覺還不錯,吃吃喝喝唱唱跳跳,聊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這些他本來以為很好玩的活動,不知怎的,後來他就感到無聊了。

到現在,那些人說的話,除了麵店情報他想知道之外,其他他都興趣缺缺。偶爾去一次他還是會高興的,但是那些人去的太頻繁了,他膩了。

仔細想想,他不會膩的那些事情,像是沒日沒夜的研究法術、被光明之杖中研院院士葉茲用魔法理論疲勞轟炸,似乎不是一般人會樂在其中的事情。只是過去他身邊沒有足夠的一般人樣版可作對照,所以一直都沒發現。

他心不在焉的陪著同事聊天一陣子,拒絕了一個唱歌邀約後,他沒有任何留戀,起身到獸欄去。

璽克沒有注意到,他毫無留戀這件事,在那些同事裡引發了一些和工作無關的情緒。

進到獸欄房後,他發現同事漏了一種對該種合成獸來說很重要的成份,於是調整飼料配方。他拿消毒抹布把工作檯上同事沒擦乾淨的地方擦乾淨。他還發現有隻鳥怪的爪子太長,該負責的同事沒處理,於是拿把椅子在鳥怪前面坐下來,拿銼刀銼短爪子。

他默默的弄到散步時間,準時走到最裡面的獸欄去牽合成獸。透沙柏在一旁看著,搖了搖頭。

以透沙柏的「專業」,他覺得璽克這份工作作不久。

 

 

 

 

 

璽克出去後不久,聖照之日準備室裡迎來了關鍵時刻。

早上十點,芙蘿蜜要參加一場迷你早宴。但是她現在人在產房裡待產,不可能出席。於是加拉葛拿了芙蘿蜜的化妝品進浴室,出來的時候,他的外表已經變成芙蘿蜜,所有細節包含身高、胸圍都一樣,沒有半毫厘的誤差。「她」在走出浴室的時候絆到腳踏墊往前跌,手掌撐地加上單腳向前一步,沒有撞到臉。加拉葛搖了搖頭,轉身走回浴室裡,再走出來被腳踏墊絆到一次。這回手是握拳的,幾乎是夾著手臂往前跌,雖然用手肘撐住身體沒有撞到頭,不過看起來非常狼狽。

旁邊的聖照之日騎士給老大一個讚賞的手勢:「這次有像!」

「好,就這樣。」加拉葛轉向瑟連,直盯著他看。「她」微蹙的眉頭,憂鬱的神情,讓瑟連心跳加速。

加拉葛說:「殿下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瑟連向偉大的加拉葛行禮,然後轉身走進產房。

加拉葛用一種沿途破壞房間擺設的走路方式,跟一群騎士走出準備室,出席早宴。

 

 

 

 

 

在加拉葛扮成芙蘿蜜前半小時,筍子泰若和摩挪已經打了一整晚的仗,兩個人都腳步沉重,手也快要舉不起來,憑意志力撐著。他們跟著一大團軟泥衝進一處餐室,又拐進後面的廚房裡。

泰若衝在前面,他一腳剛跨進廚房,三把菜刀就正對他的臉飛過來,他偏頭閃過,後面的摩挪也低頭避開。

菜刀之後,緊接著是杯盤全都飛了出來,兩個人左閃右閃,踩著跳舞一樣的步伐進入廚房。

趁著泰若張開防禦力場的時候,摩挪衝進廚房,用火牆清出一塊立足點,接著換泰若在摩挪的掩護下進來。

軟泥黏在天花板上,不斷滴落。再換泰若掩護摩挪,聖劍火舌吞噬整個廚房,但只有引燃軟泥,其他東西都平安無事。軟泥一面爆炸一面落下,把冰箱炸翻倒地,裡頭醃好、切好的食材掉了一地,滿地都是醬汁和肉片。魔燈燈管炸裂。圓柱型大湯鍋從廚房的一頭飛到另一頭,撞碎磁磚,湯鍋也凹了,往下掉蓋在地上。

料理台從中斷成兩截。水龍頭飛了,水大量噴了出來。

等軟泥全都變成焦炭後,摩挪收回聖劍,兩人看著眼前這一片狼藉。

泰若腳邊的一塊焦炭動了最後一下,摩挪抓起從冰箱冷凍庫裡掉出來的整尾冷凍魚,把焦炭砸爛。他使力太大又用上法術,魚就這麼插在地上。接著他撿起一籃馬鈴薯,一一插在爆開的水龍頭上,堵住水流,再用法術固定。

這時候背後傳來腳步聲,泰若回頭一看,看到廚師跟一個幫手、一個侍者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

在廚師大喊之前,摩挪先一步對三人施放睡眠術。泰若趕緊用聖劍接住他們,在沒有碎碗盤的地方輕輕放下。

兩個「蝙蝠」這時候從傳送門走了出來,對泰若說:「不太妙,這裡等一下要供餐。」

摩挪看了一眼那個侍者,跟他的身材滿像的。

於是當加拉葛在餐室坐下時,穿著侍者服裝上菜的人是摩挪。他把長辮子捲起來塞進帽子裡,穿著純白色的制服,稍微用點法術讓長相像薩拉法邑朵人,滿臉笑容的端著「蝙蝠」透過傳送門弄來的餐點,準備放在老師桌上。

加拉葛不動聲色。「她」假裝說話時手不小心揮到,把整碟果醬打翻在摩挪臉上。

 

 

 

 

 

舒伊洛奴在產房裡陪著芙蘿蜜。陣痛的間隔越來越短,持續時間越來越長。在陣痛與陣痛之間,芙蘿蜜喘口氣的時候,她會和舒伊洛奴聊天,內容全都是關於她的丈夫依索倫。

芙蘿蜜說的斷斷續續,時間點也跳來跳去,舒伊洛奴仔細的聽,慢慢的也湊出了一個故事。

芙蘿蜜告訴舒伊洛奴,她第一眼看到依索倫的時候,就知道這是她要的人。

「這是女性的直覺。即使他沒有把一切都攤在我的眼前,我也了解他。」

舒伊洛奴能夠理解,她也是這樣的。當她看到一個人,她就會知道對方的故事。雖然她不是真的像履歷表一樣知道對方有什麼過去,但她總能看到雛形、某種結晶、一個印象,讓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未曾透露的一面。這樣的直覺無法化為言語,但它本身是完整無缺的。

「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站在樓下,我站在樓上。每個人都對我笑。出於禮貌非笑不可,也為了掩飾尷尬,他們都認為不管對我說什麼,對我來說都太難懂了。其實我聽得懂,只是我來不及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們就走掉了。他沒有笑,但是只有他的眼神和我對上,對我點頭。

「他從來不會讚美我,但是我的需求,他都會為我打理。

「他把我房間所有瓷器都撤掉了。我第一次看到他跪著,是他單膝跪地,拿泡棉包桌角的時候。那時候我笑了出來,他看到我笑,也跟著笑。」

他們一起看過涅國難得一見的降雪,也曾經從無到有開闢一塊花圃。他們不需要告訴對方這有什麼好玩的,在相視一笑中就有無窮樂趣。

「他有時候會露出寂寞的眼神,我看到他心裡有個洞,他想填滿那個洞,但是找不到方法,所以我決定告訴他我愛他。

「他從來沒有說過他愛我。但是每次我告訴他我愛他,他的表情就告訴了我那句話。

「他平常不怎麼說話,可是小皮蛋出生的時候,他整天都在問人他兒子可不可愛、額頭是不是很飽滿,弄到加拉葛大人都罵他腦子變糨糊了嗎?」

舒伊洛奴一直陪在芙蘿蜜旁邊,聽她說這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對芙蘿蜜來說,思念她的丈夫,似乎是止痛最好的方法。

她聽了好多他們幸福的記憶。聽他為她在遠離皇室的地方建設房子。藍灰色屋瓦的房子,外觀樸素,但是裡面冬暖夏涼,連芙蘿蜜長年冰冷的雙腳在裡面也很舒適。聽依索倫教家裡的狗在女主人跌倒時幫忙擋一下,身體不舒服時幫忙發警報。聽他們寧靜而熱鬧的生活點滴。依索倫在軍中認識的朋友常來拜訪,在騎士團受訓時認識的加拉葛也經常來看他們。芙蘿蜜後來總算學會了安全泡茶,拿著托盤成功從廚房走到客廳放下時,一群人為她鼓掌。

那個硬梆梆的加拉葛,居然為這件事在他們家牆上題了一首詩,讚美她日異精進的平衡感。但她一直沒法把那首詩背起來。

舒伊洛奴不明白為什麼依索倫不在這裡。

「小皮蛋死的時候,他一整天都沒說話。」芙蘿蜜說出這句話時,眼裡含著淚,不知道那是陣痛還是心痛造成的。

「我告訴他我懷孕了的時候,他問我,他可以讓這個孩子脫離弗哈克的魔掌,但是這有許多事要我一個人進行,我能不能做到?」

芙蘿蜜遮著眼嗚噎起來:「我答應過他我會做到。」

舒伊洛奴默默的聽。她看到了芙蘿蜜身上的故事。她有一顆堅強的心,雖然被束縛在受創的身體裡,但她還是勇敢的面對世界,勇敢的去愛。

為了她和依索倫的孩子,她必須勇敢的離開丈夫,到薩拉法邑朵來。

雖然舒伊洛奴不明白這裡頭的每一個環節,但對她而言,整件事已經有了全貌。她已經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必須是秘密,也知道為了讓這件事成為秘密,背後有很大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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