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_追蹤璽克的人們

 

 

 

 

 

在首都窩過玀的火車站七號門邊,舒伊洛奴穿著彈性西裝褲和格紋襯衫,穿著用鐵環裝飾的短靴和一件防風長外套,長髮綁成高馬尾,背著一個咖啡色繡有綿羊的雙肩帆布背包,東張西望。她看了老半天都沒發現跟她約好在這裡見的兩個人。

直到奈莫朝她揮手,說:「舒伊洛奴妹妹,這邊這邊!」她才發現奈莫早就在了。

奈莫穿著鐵灰色的尖領針織上衣和沒有掛任何東西,也沒有弄破的牛仔褲,非常普通的基本款深色靴子,手上拎著一個素面黑包包。瀏海有點過長,於是他用黑色髮夾往旁邊固定。

要說好看也是很好看,不過太低調了,身上一個飾品都沒有,不像他往常的風格。

瑟連最後一個到。他一手拿著帆布包包,另一手抓著一件卡其色厚外套。他的打扮非常普通,但是因為體格魁梧,身材很好,還是引得路人不斷回頭。

瑟連到的時候已經過約定的時間了,雖然差沒多久,他還是向舒伊洛奴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

奈莫說:「我還以為騎士會第一個到。」

「出門前團裡有通知。」瑟連理理衣服,把領口的扣子扣好,看來出門時是真的挺趕的。

奈莫抬起手,不過沒有伸出去,就只是維持著半舉的動作說:「不,你扣子不要扣比較好。」他瞄了一眼旁邊那些一臉嬌羞的女孩子,再次肯定的說:「以服務大眾的角度而言,不要扣。」

「嗯?」瑟連聽不太懂,還是扣上了。

「我們要怎麼找到璽克?」舒伊洛奴問。

「一路打聽。」奈莫聳了一下肩膀:「他自己沒注意到,不過他這人很顯眼,不管怎麼穿都一樣。」

瑟連點點頭:「他很奇怪。奇怪比美麗更容易被記住。」

「班納圖說的?」奈莫轉向瑟連。

瑟連再次點頭。

奈莫抬起手,他手裡握著一條長約二十七公分的細金屬鍊,鍊子底下掛著一個水滴型,一面較凸一面較平的黑曜石。他根據鍊子擺動的樣子判斷璽克的移動路線,是占卜型的追蹤法術。奈莫轉身面對往地下街的樓梯:「我想他不會錯過任何吃東西的機會。」奈莫帶頭往樓梯走:「瑟連沒有追蹤管道?」

「他沒有被通緝。我要是這麼作會變公器私用。」瑟連說。

下到地下街,奈莫伸出食指朝著正前方。通道上人來人往,他的法術指向最後端的兩家店。奈莫說:「來猜他上車前會吃哪種店。一、超有名、超好吃,昂貴的精緻牛肉麵。二、投資報酬率很高,料好實在的雞蛋糕。」

「一?」舒伊洛奴很配合的蹙眉回答。雞蛋糕是點心,她主觀的覺得璽克會吃正餐。

「二吧。」瑟連說。

奈莫對舒伊洛奴語重心長的說:「不管外在資源條件怎麼變,他這人一直都會是個窮人,所以是二。他不會吃精緻牛肉麵,他會等上車再吃投資報酬率高的火車便當。」

於是三個人一起走向雞蛋糕店,買了一大盒。老闆看這群客人的組合很奇怪:一個未滿二十,打扮幹練、昂首闊步的美麗少女,顯然習於被人注目;一個二十六歲,心思深沉難測,滿臉笑容,此刻用普通服裝掩飾鋒芒,但有商界強人氣質的男子;一個外表二十多歲,但是老闆判斷應該將近三十歲,不管走路姿勢還是身材都像職業軍人的壯碩男人。

單獨出現的話,在火車站這種地方不奇怪,一起出現就很奇怪了。而且老闆見多識廣的眼睛,也看出他們血緣不同、互動方式也不像,不是親戚。

「你們等一下要去坐車嗎?」老闆問。

舒伊洛奴正要回答,奈莫搶先說:「我們不知道該往哪坐,還在商量。」說完嘆了一口氣。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老闆嗅到隱情的氣味,於是問:「怎麼會不知道要往哪去?你們要去哪?」

奈莫說:「我的一個結拜兄弟失蹤了。我們在找他,我想他是從這個火車站出發的,可是不知道他搭車去哪了。」

老闆點點頭,看眼神他還沒有完全相信奈莫,於是奈莫露出哀戚的眼神繼續說:「我那個兄弟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走了。」

親情牌威力驚人,孤兒的故事每個人都會聽。奈莫才說出這麼一句話,老闆的眼神就變了。

奈莫興致一來,繼續說:「他在親戚間被推來推去,常常天還沒亮就被叫起來幫全家人作早餐,下課也要立刻趕回家幫忙洗衣拖地,還常常被打被罵。他幫巷口的小籠包攤老闆跑腿買東西,有時候老闆會給他一點零用錢,也都被那些親戚搶走了。常常眼眶被打黑的去上課……」

老闆的眉頭漸漸靠攏,身體也稍微靠近奈莫,非常專心聽。

「後來他國中畢業以後就搬出來,到處打零工,省吃儉用存了點錢想要上高職。結果那些親戚生意失敗,去借高利貸,竟然把債推到他頭上,錢都被黑道搶走了。他本來衝到鉅潮河想跳河,是我把他拉回來的。」

老闆全神貫注的點頭。

「後來我們幾個朋友湊了點錢。」奈莫比了一下瑟連:「他是他工作地方的前輩。」又比了一下舒伊洛奴:「他是他國中老師的女兒,以前常請他吃飯。我們湊了點旅費,叫他逃到沒人認識他的地方去。最近警察把那幫人抓起來了,我們想找他回來,所以出來找他。」

老闆感動得眼眶含淚了:「你那個朋友長什麼樣子?」

「這是他的照片。」奈莫拿出一張璽克的照片,那是在龍的魔書館的時候,奈莫用藏在葡萄帽裡的攝影機拍到的。當時璽克穿著平民服飾,正拿著拖把和水桶忙著清理大廳被妖怪般的孩子們搗毀的現場,滿地都是被踩爛的薯條,還有折斷的椅子、撕爛的海報。不知道內情的人看到這張照片,會感覺他似乎是在非常惡劣的環境下作打掃工作。

在老闆的記憶中,那一天,如往常一樣是個繁忙的平常日。雖然已經過了交通尖峰時間,來來往往的人潮還是不少。有可能是沒課,也可能是覺得翹了也沒差的大學生,毫無罪惡感的在上課時間逛街。璽克二十四歲,比一路考上學校應屆的大學生大一點。但是當他出現時,卻觸動了老闆記憶深處,幾乎已經要遺忘的景象——在老闆還年輕的時候,大學生幾乎就是「窮」的代名詞。多得是背負著家鄉父老的期望,用那一點點家族積蓄到大城市來唸書的孩子。他們雖然前途無量,在這個時期卻必須省吃儉用。

老闆記憶中的那些學生們,才不像現在的學生那樣,拿著名牌包、穿著精品服飾,討論去哪唱歌的時間比討論課業的時間要多。那時候的學生,沒有時間和金錢可以浪費,他們專注於提升自己的實力,就像——就像現在出現在老闆眼前這個人一樣!

璽克穿著樸素,完全沒有多餘的飾品,給人一種「我沒有錢可以亂花」的印象。那是一種會被現代學生稱為「土氣」的氣質,但是他的眼睛裡卻閃耀著知識份子才有的智慧之光。那道光不會落在眼前的物質享受上,而能看到更遠的未來。這種外表與內在的落差,正是老闆心中的學生特質!

老闆牢牢的記住了這個人。

老闆指著照片說:「我記得他,一個多月前他有來買雞蛋糕!我記得很清楚,五個雞蛋糕,四個紅豆蛋糕和三個巧克力蛋糕。他站在攤子前面滿久的,那個眼神我看多了,他想吃!結果他還在那邊掏口袋,點零錢點好久。我就說這年頭怎麼還有人買個雞蛋糕居然要考慮那麼久,原來他生活那麼坎坷啊。我看他很猶豫的樣子,就給他買五送一,結果他眼睛整個發亮呢!超開心的樣子。可憐的孩子,他該不會沒吃過幾次雞蛋糕吧?」

「他有說要去哪嗎?」奈莫急問。

老闆說:「他說要搭車往南邊走。路線是——」

托璽克看起來很奇怪之福,三人取得璽克的下落。買了跟他同樣路線、同等級的火車票南下。

 

 

 

 

 

璽克接下了外場服務生的工作。他拿了一大碗惡魔食物餵飽巨狂號,然後找地方把牠拴好,自己進廚房去洗碗。

水槽裡的髒碗出現了各種人類餐具不可能出現的汙跡,像是會蠕動的綠色果凍狀醬汁、吃到一半的眼珠、碰到水瞬間孵化的蟲卵。璽克站到水槽旁邊的時候,羊頭惡魔颯米浩特正在和廚師尼樂特說話。

颯米浩特指著尼樂特,毫不客氣的責備他:「你這個懶蟲!骨頭要雕刻的更精緻一點,毒菇不要煮那麼久,毒會分解!你聽不懂話嗎?」

尼樂特戴著皮面罩的臉看不到表情,但他鼻子上的角慢慢變紅。

罵完尼樂特,颯米浩特走向璽克說:「洗碗有標準流程,首先拿起刷子——」

說時遲,那時快,尼樂特從背後抓住颯米浩特的脖子,站到水槽前用他開始刷碗。

「住手!你這個大笨蛋!」颯米浩特大喊。尼樂特抓著他的臉在綠果凍上面畫圓。

「放開我!你這條肥蛇!」颯米浩特怒吼。尼樂特用他的肚子刮黏住的蟲卵殼。

當尼樂特把颯米浩特的臉整個壓到眼珠上時,颯米浩特努力擠出聲音說:「尼樂特是廚藝天才,尼樂特大人萬歲。」

尼樂特這才把滿身菜渣的颯米浩特放下。颯米浩特立刻衝向浴室。璽克站在原地問尼樂特:「這是標準流程還是錯誤示範?」

尼樂特只發出一串咕嚕聲,沒有回答。

用正確的刷子洗完碗以後,璽克又接受了一些服務生訓練,在員工宿舍度過第一個夜晚。

員工宿舍是很普通的米色油漆牆、瓷磚地,合成木傢俱。另外有個簡陋堪用的浴室給全店人員共用。在璽克房間門外,走廊底端有一扇喇叭鎖金屬門。摸起來溫溫的,敲起來聲音低沉。

璽克的衣服不夠大,沒辦法拿來當巨狂號的睡墊用。於是他拿了店裡的廢紙箱來鋪房間地板。

璽克在巨狂號的呼嚕聲中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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