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過去,教師選拔的時候總算到了。這段期間全學院放假,所有人都等著這場盛會。

早在選拔前一周,學院裡就開始舉辦各種一連串的活動。像是黑夜王者和各種惡魔的祭祀會,他們搭起了巨大的帳篷,裡面點起迷幻效果的薰香,參與者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看見各種可怕的景色。餐廳也每天都有宴會,牆上每天展示宣揚東方學院歷史的畫作,使魔樂團輪班演奏樂音。還有歌頌會,學生聚在一起,用所尼語作詩和填詞,盡其所能的頌揚黑夜王者,也頌揚他們覺得這次會當上教師的學生。學院裡充滿了奢侈浪費的行為,和伴隨著這些行為產生的,病態的活力。

到了選拔當天,黃昏時,璽克和奈莫開始忙碌。他們坐在地上,打開雙方的行李箱,把各種魔法物品攤在地上分配。璽克塞給奈莫魔藥,奈莫塞給璽克魔器,盡可能把各種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塞進包包裡。璽克不停調整藥草包裡的配置和內容物,奈莫忙著在斗篷裡夾帶卷軸。同時奈莫的嘴也閒不下來,一直和璽克東拉西扯。

「這一瓶你也放進去,這瓶是蘑菇系火焰分解藥,背起來。」璽克說。

「好好——不可以在瓶子上寫用途,不然會被敵人拿去用。我用暗號紀錄。」奈莫邊說邊用筆在瓶子上寫字:「如果我把這一瓶和這一瓶連續喝,會怎麼樣?」

「你兩邊各吸一口含在嘴裡,半秒後你就會從嘴巴裡噴出閃電。」

「酷耶。」

「千萬別這樣搞。飲用間隔至少要二十秒。」

「這個你拿去,我有一個了。」奈莫把一個卷軸拿給璽克,璽克展開來看是什麼,然後就捲起來塞進包包。

「你還記不記得上一次,跟那個五年級生在塔頂打起來那次……」璽克沉吟著。奈莫說出一個名字:「——學弟?」

璽克點點頭說:「對,就是他。你還記得他那時候用了什麼法術嗎?」

「移轉切裂術?他滿有天賦的。」

「對,就是那個,你把這個也帶上,上次證明了有防禦作用。」璽克又把一瓶藥塞給奈莫。

「這顏色很奇怪。」奈莫搖著瓶子說,裡頭的魔藥顏色是成熟的橘子色。

「還好吧。」

「太艷了。魔藥不都黑黑的嗎?」

「這種藥本來就這樣。我們兩個誰比較懂魔藥?」

「你。」

「知道就好。」

「啊,我知道了,是夕陽的關係,看起來才變這麼紅。」

璽克抬頭,看到半開啟的破旗幟,外面是一片橘紅色的天空,陽光照進房裡,把所有東西都染紅。

「我們在這裡住幾年了啊?」奈莫問。

「二——快三年了吧。」

「我都快習慣這個地方了。」

「我根本無法想像我會離開這裡。」

「明天結束的時候,說不定我們兩個只會有一個人回來。」奈莫說,也許他們其中一個會成為教師,離開這裡,前往教團高層所在地。

「最有可能的是,兩個都沒回來。」璽克垂下眼瞼說。參加教師選拔的風險很高,在教師選拔裡,平常互相避開的七年級生會全力廝殺,去年的參加者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活下來。

「我覺得我會當上教師,你會回來跟小學妹同居。」

「理想狀態?」璽克笑問。

奈莫看著璽克的眼睛裡,閃著狡猾的光芒:「對我來說,只有你是對手。」

「我比較擔心伊蓮翠。」璽克說。伊蓮翠是上次教師選拔的生還者,也就是殺最多人的人之一。

「不對,你應該怕瑪法妲。」奈莫說:「我賭你可以輕鬆擋掉伊蓮翠。你為了對付她準備太多了。」

「相信你的判斷囉。」璽克抽出包包裡頭兩瓶針對萬魔之首伊蓮翠調的魔藥,換成對抗煉獄之首瑪法妲的,他把那兩瓶拿出來的魔藥交給奈莫。

奈莫只拿走一瓶,把另一瓶暗紫色的窄口大肚瓶子退回給璽克:「我怕誤傷莉絲娜,我沒有你那麼好的手法。」

「好吧。」

「璽克,我是認真的想當上教師。」

「我也是啊。」璽克埋頭繼續整理包包和外套內袋。

「你是認真的,但不是想當上教師。」

「事到如今還說這個做什麼?」璽克不太搭理這個話題。

「你是有條件的,如果要怎樣怎樣才能當上教師,你就不當了。我不一樣,我無論如何都要當上教師。」

「這我早就知道了。」璽克嘆了口氣:「必要時,你連我都會踩過去。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奈莫先挺起胸膛,又彎腰,用非常誇張的動作長長的嘆氣:「一點慧根都沒有。」

「啥啊?臨別找麻煩嗎?」璽克挑起一邊眉毛說。

「七年的同窗情誼,原來就只值這麼一點點……」奈莫單手掩面,仰頭說。

「你在演哪齣戲啊?」

「黑暗學院之最黑暗的一日。」

「很糟糕的標題。」

「不然呢?」

「好歹也取個——」璽克把筆桿靠在下巴旁邊思考:「——東方的奈莫光輝的一天。」

「去哪光輝?剃光頭?」奈莫拉著頭髮說:「早晨太陽照在我亮晶晶的頭皮上,反射出拂曉的第一道光芒。」

「哈哈哈!」璽克爆笑出來。

像這樣彼此胡扯閒聊,互相激勵扶持的日子,很可能就要結束了。等在前方的也許是榮耀、也許是羞辱、也許是死亡。

「欸欸,蜜姷有沒有告訴你中央是什麼狀況?」奈莫猛眨眼,問。

「沒有,她絲毫沒提。我看她對中央有很大的芥蒂。」

「所以你去了那裡,第一件事就是甩了她,換個主子。」奈莫低聲說:「不然她那麼廢,肯定會拖累你。」

「不是你要去嗎?」

「如果我沒去,一定就是你去,別人去我都不服氣。」

「真看得起我。」

「其他七年級生最好都在選拔裡死光光。」

「伊蓮翠加油!」

「瑪法妲加油!」

「然後伊蓮翠和瑪法妲再加油把對方幹掉!」

「非常完美!我們就撿尾刀吧!」

兩人一句接著一句,但手上的整理動作絲毫沒停。

奈莫開始小小聲的哼歌,一首節奏緩慢,旋律平穩的童謠,有催人入睡的力量。

「媽媽的媽媽的媽媽說,古老的古老的古老時,

「有一隻妖精叫作卡比諾埃格丘,他有一把美麗的花。

「他問天空哪裡有他的卡比諾埃格諾,他問天空誰是他花束的主人;

「他問大地哪裡有他的卡比諾埃格諾,他問大地誰是他家園的主人。

「卡比諾埃格丘的寂寞,卡比諾埃格丘的淚水,讓天空和大地都感動。

「祂們在中間開拓出世界,在那裡有卡比諾埃格諾,有他和他美麗的花,

「有他的家園,還有很多的小小的卡比諾。

「卡比諾埃格丘,卡比諾埃格諾,在天空和大地之間,不再寂寞。」

璽克靜靜的聽。奈莫從來不唸祈禱文,他總是哼歌,他認為這比祈禱文有效多了。這首「卡比諾的花」就是他偶爾會唱的歌曲,顯然不是在學院裡能學到的曲目。

璽克到現在才想到,雖然他們同窗七年,但是誰也不知道對方來這裡之前,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他們一直覺得沒有必要知道,一直覺得眼前能看到的對方就已足夠,所以從沒問過。不知不覺,今天也許是最後了。

璽克微微張口又閉上,到了最後,他還是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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