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法邑朵一百一十九年十一月某日。北方學院毀滅一個月後。

由於萊爾諾特和穆朗士的交易,加上未成年人的特別待遇,蘭因不需要接受審判。他被送進收容設施裡,得到妥善照料。

他擁有一間單人房。能在別人陪伴下出去曬太陽。他按時和心理醫生談話。一對一家教告訴他這個世界的知識。自由閱覽圖書館的豐富藏書。

有一件事他無權拒絕,就是光明之杖為他動手術除去了體內的賜信禮。所有北方學院的人體內的賜信禮都被解除了。

即使活過嬰兒時期,賜信禮也會導致他們短命,有充份的健康考量。更別提賜信禮是武器,武器是一定要解除的。

但是蘭因這天接受過手術以後,覺得自己彷彿失去了靈魂。他縮在床上,感覺自己像是回到十歲獻血禮那天,任人擺佈、侵犯。黑夜王者保護他的力量被奪走了,惡夢再次降臨。

加上他這段時間受到的種種打擊,他無法控制的哭了起來,就像黑夜王者派穆朗士來到他身邊之前那樣。

他想起了穆朗士,大天使凱烏烙告訴他地底神殿的存在那一天,穆朗士衝進房內,朝大天使噴火。因為蘭因下令他住手,才停下來。

穆朗士用仇恨的目光看大天使。蘭因為此和他吵了一架。

穆朗士說那個東西是假的。蘭因現在知道了。

那個大天使不是黑夜王者的信使,那個東西欺騙了他。那是偽神的使者。蘭因錯信了那東西,把北方學院拖進滅亡中,導致最後的真世消失,伊蓮翠也因此死去。

蘭因流著淚,想著他命令穆朗士住手的事情,還有其他很多時候,他用穆朗士和他之間的契約命令穆朗士去做本來不願意做的事情。

來到「外界」以後他才得知,這是很過份的事情。好人絕對不會用契約逼迫自己的使魔。這是虐待。

他錯了,他不該這樣對待穆朗士。他想向穆朗士道歉,但穆朗士沒有回應他的呼喚。

他想起伊蓮翠。想起他們在北方學院欣賞星夜的那一晚。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那一天伊蓮翠眼睛的光芒,彷彿永恆的創世之光。

他再也看不到那道光了。

他瘋狂的向黑夜王者祈求,他需要心靈的平靜。他祈求黑夜王者原諒他,祈求黑夜王者再次賜福於他,給他機會侍奉黑夜王者,他會全心全意的去做。

後來,由於蘭因的精神狀態實在太糟糕,開始自殘,心理醫生為他爭取,允許他在房間裡放黑夜王者像,讓他敬拜黑夜王者,這才好轉起來。

 

薩拉法邑朵一百二十七年某月某日,一群有著外國背景的人權專家,在法院按鈴控告聖潔之盾迫害黑夜教團。

他們告訴記者:「皇家騎士團對黑夜教信徒做的事違反了國際人權公約。這是公然的宗教迫害!違背不可剝奪的天賦人權!

「在薩拉法邑朵,以安各沃文化為主體的洗腦教育由來已久,是政府統治人民的重要手段,政府無法容許除此之外的思想存在,因此要消滅黑夜教。為了維護埃文薩爾教的地位,罔顧人命、踐踏人類的自由與尊嚴!」

他們還提出了聖潔之盾前代團長澤若任內許多事蹟,證明聖潔之盾侵犯人權。

「皇家騎士團原本就是專制暴政,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民主的侵害。無數人因為皇家騎士團被趕離原本的家園,現在只是在他們的斑斑劣跡上再加一條而已!」

他們沒有說,那些人離開原本住所是為了在那些土地上進行國家基礎建設,而且那些建設對整個國家發展的助益現在都已經顯現了。他們努力採用和描述「搶人民土地給自己蓋享樂宮殿的暴君」一模一樣的字句來描述聖潔之盾——最好是能讓人們這麼以為,他們又不必吃上毀謗罪。

「因為皇家騎士團控制了政府,人民活在恐懼中,才沒有人敢提告!

「格列塔、萊爾諾特……這些人是罪犯!」

 

薩拉法邑朵一百二十八年某月某日,北方學院毀滅九年後,公開審理黑夜教團相關案件。

聖潔之盾找來很多受害者和資料,證明黑夜教團惡劣到不得不使用最終手段。其中包括了以汙點證人身分出面的思嘉莉。

二十五歲的蘭因以黑夜教團一員的身分出面。

佐羅克詢問證人席上的蘭因:「所以,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即使你的身體因為教團施以導致畸形的法術,無法恢復完整了,你仍然相信黑夜王者?」

蘭因堅定的回答:「是!主是惟一真正的神!祂已經救了我!」

現場其他的黑夜教信徒們為他鼓掌、稱讚蘭因。法官下令安靜好幾次,他們才停下來。

佐羅克轉向人們,平靜的說:「這是黑夜王者信仰最惡劣的地方。這個世界上神棍很多。所有有名的東西都會被騙子拿來偽裝。正如這位蘭因先生之前說的,綁架孩童從小灌輸教育、殺害揭發黑暗面的人,這種事情以各種名義到處都在發生,因此單單只有這樣的事情,不能代表黑夜王者信仰本身是壞的。但是,我看過太多被騙子欺凌過的人。我很清楚那會是什麼樣子。

「舉例來說,有人聲稱自己能夠教育孩子在埃文薩爾的影響下變得孝順又乖巧,實際上卻是加以毒打,用飢餓折磨他們,逼迫孩子跪在埃文薩爾像面前直到他們不敢反抗。

「重點是,那些孩子獲救以後,對埃文薩爾沒有表現出像蘭因先生對黑夜王者這樣,如此熱烈的信仰。甚至他們還有人說他後來一看到埃文薩爾,仇恨就會湧現心頭。就算告訴他們埃文薩爾本人從未用這種方式教育人,他們的理性也明白這一點,還是不容易消除這種心理反應。

「這才是正常的。人對於欺凌自己的名目本來就應該反感。這是人類正常的心理反應。蘭因先生的表現不正常,這是黑夜王者在他經歷過的事情裡造成的影響。黑夜王者導致他無法對傷害自己的事物產生正常的心理反應。如果蘭因先生沒有被黑夜教團如此凌虐,他對黑夜王者的信仰或許還不會如此虔誠。」

黑夜教團信徒們幾乎要暴動了,而蘭因臉色刷白,渾身僵硬。

佐羅克繼續說:「埃文薩爾經常被騙子用來傷害人,這是事實。正好今天也給我機會,提醒所有看到我現在說的話的人,請務必小心打著埃文薩爾名號的騙子!如果你們願意給我更多時間,稍後我會整理出常見的詐騙手法和……」

佐羅克被同伴提醒不要離題。

「回歸正題,如果埃文薩爾只剩下被騙子用來欺凌別人的作用,對人類沒有別的正面貢獻,由於被人用他當成名目欺凌過的人會恨他,埃文薩爾的名號自然會被所有人唾棄。在人類正常心理反應作用下,喜歡或討厭埃文薩爾的人數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與他相關現象的好或壞。

「由於騙子拿埃文薩爾欺凌人會導致他連帶被厭惡,我們這些埃文薩爾的繼承人就必須付出努力來抵制這些傷害行為。由於人類的正常心理反應,我們有非要把事情做好不可的理由。這是維護埃文薩爾名聲最好也是惟一的方法。

「黑夜王者相反,不管以祂為名目怎麼欺凌人,人們還是會信仰祂。甚至被欺凌得更慘的人會更虔誠。所以蘭因先生對祂的信仰不能用來證明黑夜王者的影響是好的。不管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信仰黑夜王者,都不能表示黑夜王者曾經給人類帶來一絲一毫的好處。既然黑夜王者的信仰不需要靠好處來維持,即使只帶來傷害也不會減損黑夜王者的名聲,教團也就沒有付出努力防範黑夜王者傷害人的動力。」

蘭因大叫起來:「本來就不是為了好處信仰主!不論主賜給你災難還是財富,祂有祂的計畫!你沒有能力質疑祂!你們不能把偽神做的事怪到主身上!」

佐羅克說:「黑夜王者信仰不只是把『黑夜王者』這個名字灌進信徒心裡而已。祂已經扭曲了信徒評價事物的能力。祂從根本處改變了祂的信徒,讓他們失去判斷力。我想,虔誠信仰黑夜王者的人,在妖精的標準裡,應該沒有一個是『人』。」

最後這個「人」字,佐羅克是用妖精語說的。

佐羅克說:「我總結一下。當我們面臨一個問題:『如果這個信仰是壞的,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信?』這時候,我們要注意這個問題有陷阱,它預設『壞的信仰一定不會有人信。』然而像黑夜王者教這類型的信仰,好壞和有沒有人信它沒有必然關係。

「即使埃文薩爾不是加害者,被害者仍然會憎恨埃文薩爾。換作黑夜王者,即使祂就是加害者,被害者仍然會熱烈的深愛著祂。

「請注意這個差異。」

本次開庭結束後,佐羅克又開了一場記者會,彙整常見的騙子話術,提醒民眾不要聽到埃文薩爾的名字就相信,並且宣傳報案專線。他十分努力的強調,滿嘴埃文薩爾的人不一定是好人。只要有他說的這些徵兆就是騙子,跟那個人是不是埃文薩爾的繼承人無關。

黑夜教信徒們也開了一場記者會,在記者會中強調信徒們做的好事,並且極力宣傳黑夜王者是如何的可信。他們努力要大家相信,黑夜信徒即使不是全都是好人(因為有些人是假裝信仰黑夜王者的偽神信徒),以「這個人是否信仰黑夜王者」來判斷人的道德水準,還是世界上最準確的方法。當然他們指的是「虔誠信仰黑夜王者的人是好人,反之是壞人。」

 

薩拉法邑朵一百二十六年某月某日,璽克再次碰到吉祿瑪。

在吉祿瑪的房間裡,吃著璽克付錢的食物,他們聊了很多很多。

璽克看到了吉祿瑪房裡的黑夜王者像,他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

不過他問了:「你和蘭因有聯絡嗎?」

吉祿瑪猛搖頭。他還記得北方學院毀滅那一天,蘭因給他的一巴掌。他覺得被嚴重的背叛了。

「你呢?」吉祿瑪反問。

「沒有。」璽克答得很乾脆。

然後他們就回到原來的話題,聊璽克的工作經歷、他離開黑夜教團以後累積的見識,不再提起蘭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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