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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_把世界拖下水的災難

 

 

 

下班後璽克回到租來的房間。吃麵包夾罐頭鮪魚。他打開帆布袋裡的小盒子,裡面有小碴的錄音機和四個錄音匣,一張手寫的使用說明書。他把盒子蓋好,打開信來看。

小碴是他在上一個工作地方認識的朋友。法律系學生,喜歡說難懂的話和艱深的議題。

璽克展開那封信,發現信紙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背面還寫著:「小考範圍:法師法第二十條到第三十七條及其相關判例。」

璽克實在很擔心小碴那次小考有沒有準備到正確範圍。

信裡寫著:「希望你一切安好,沒有捲入沒錢拿的爆炸,也沒有拿自己的血施法。自殘最好不要養成習慣,改掉!」

璽克心想:有錢拿的爆炸又是什麼爆炸?爆破銀行金庫搶劫嗎?

「我拜託瑟連幫我把東西轉交給你。他上一個長官出了『狀況』(你瞭的),我媽就把他轉到她手底下做事,現在是我媽的直屬部下,常在我家出沒。」

璽克完全不瞭是什麼事,總之有事。而且他本能知道,就算碰到小碴或瑟連也不要追問這件事。

信接下來寫著:「你說你要去艾太羅魔信保護那個名字闊很長我懶得寫的,那傢伙在我們系上是個名人,同學為了支持他和反對他分成兩派,兩邊感情糟到極點,完全不往來,女孩子可以放心的兩邊各踏一條船不會被發現。

「我不知道你曉不曉得『神聖赦免組織』這個團體,他們積極提倡廢除死刑(簡稱『廢死』),也要求廢除等同死刑的『誅殺令』。他們為了避免有人被處死無所不用其極,不惜觸法偽造文書,卻又特別喜歡上電視引用憲法,真不知道他們怎麼能又違法又號稱自己才是合法的一方。大概他們覺得法律是為了讓他們實現自我才存在的吧。

「那個闊是那個團體的支持者,他贊助他們的各種分支團體很多錢(因為神聖赦免組織已經被本國民眾討厭了,他們經常換個團體名稱做同樣的事),讓他們給一個殺人犯找二十個大律師,對抗因為沒錢,只能找一位小律師幫忙的被害者家屬。這可能是我們系上同學支持他們的真正原因。犯罪者三天兩頭進法院,一向是律師的好主顧。守法良民除了買房,一輩子可能還用不上一次律師的服務。對於經常光顧的好客人,就算送上幾次免費服務也是很合理的,要鼓勵他們多多使用服務啊!要知道,絕大部分殺人犯都有像整串葡萄那麼多前科,每次都是一筆生意。

「他們會把強姦殺害一人、強姦並殺人未遂一人的案子,說成只是把一個人扔進水裡;把殺害雇主夫妻又把幼兒摔死的案子,說成只有殺了雇主;然後對大眾說法官判太重。另外有死者家屬說搞丟的關鍵證物,最後一次出現的紀錄就是被他們的人借走的。只是借的人勢力太大,時間拖久了沒法查了。

「他們很喜歡說文明社會不該殺人,所以不能有死刑,說對殺人犯判處死刑違反憲法,應該廢除。我覺得在還有人會犯下殺人罪的時候,我們本來就不是文明社會了,既然本來就不文明,當然需要死刑啊。

「他們還有很多很離譜的說詞。他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明新的漏洞百出的理論和顛倒的證據,寫作繁複空洞的論文,為他們偏頗自私的目標蓋上可愛的外皮。那些人一再用新的謬論取代已經被大眾看穿的舊謬論,藉著這種花招維持他們先進的假象,其實只是比較常更新謬論罷了。

「神聖赦免組織的成員都是高社經地位的有錢人,顯然他們不會因為政府把預算花在蓋監獄關更多不能處死的殺人犯上頭,沒錢多發給他們一斤白米就餓死。根據人類需求五層次理論——這是商業管理理論,不過我覺得這在公司以外的世界也合用——當人類滿足了基層的生活需求之後,就會追求更高等的精神需求,從生理、安全、社會、尊重到追求自我實現。那些人,不會餓肚子,請得起保鑣和司機,不需要住在出入份子複雜的便宜社區,不可能困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工廠裡鎮日做同樣的工作,總是能保持活躍的社交活動,也不會有人對他們大小聲、摔碗盤(除了他們自己找錯另一半的時候),生理安全社會尊重無一缺乏,只好追求自我實現了。

「但是自我實現需要智慧才可能辦到,並不是每個滿足了前四個階段的人都有智慧,你懂的吧?

「一個沒有智慧的人,卻像你苦苦追求食物一樣苦苦追求自我實現,怎麼可能做出什麼好事來呢?

「我並非反慈善的人,我對『保護之圓』之類慈善團體十分尊重。但是我覺得,是因為這些人不可能像保護之圓那樣,在戰場上冒著鎗林彈雨的危險搶救傷患,更不會奔往地震與海嘯的災後現場,渾身屍臭味的照顧難民,所以才選擇了拯救死刑犯這條路。

「想想,死刑犯多好救啊。那些人都安穩的待在監獄裡,救他們不用擔心會被游擊隊綁架、也不用擔心染上瘟疫,想關心他們的時候搭國內線就到了。他們還都擁有一個完美的死亡威脅!拯救人命可以帶來最大的精神滿足,讓自我充份的實現,不過那些人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命去救人,也不會讓救人這件事妨礙他們過著美滿的人生。

「如果可以保證殺人犯絕對沒有機會再殺人,死刑未必要保留。不過那是不可能的,歷史告訴我們,只要發生戰爭,所有監獄都關不住人犯,艾太羅可不算多和平。而且在那些人所崇拜的,已經廢除死刑超過三十年的『文明國家』裡,殺人犯在牢裡把獄友殺了,內臟煎來吃,還有重犯把監獄的五扇門都炸碎逃出來。另一個已經廢除死刑四十年的國家裡,有人在三十多人面前被鎗殺,卻沒半個人出面指證犯人,因為犯人不可能處死,遲早會出獄殺害證人全家。我們真的要跟進這些蠢事嗎?

「當殺人犯放話要殺光被害者剩餘的家人時,弱勢者除了希望國家出手殺死這個殺人犯以外,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安心。弱勢者不像那些有錢有閒到可以不支薪搞廢死運動的人那樣,可以一接到恐嚇信息就搬家。他們沒有換房子所需的金錢,也比那些習慣全球亂飛的上流人物更依賴家鄉的社會網絡支援,難道要逼他們像政治犯一樣逃難一輩子嗎?弱勢者面對犯罪者對生命財產的掠奪行為,他們無處逃也無法擋,這就是為什麼社會底層的人反對廢除死刑。他們無法閉眼不看災難,因為一旦司法對邪惡退讓,他們就會是受害者。

「現在肆虐國際的廢死團體,他們要求我國照做的『廢死』,廢除的不過是殺人犯的死亡,其他人的死亡從來沒有廢除過。

「我反對的並非廢除死刑,法律本來就可以也應該與時俱進,我反對的是這些連追求自我都要貪小便宜的傢伙,以及他們打算為此讓社會弱勢承擔的所有災難。

「最近在廢死和反廢死界爭議最大的就是諾皮格.史桑。魔法院提出的誅殺令通過這件事,導致全世界的廢除死刑支持者給我國寄來雪片一樣的抗議信,那個以納稅人的錢飼養殺人犯讓他吃掉獄友的國家,還以國家級的身分譴責我國。

「他們說讓諾皮格活著坐牢,忍受漫長的牢獄時光是比死刑更好的處罰——我只能說他們不懂犯罪者、不懂司法,更不懂諾皮格——大概是故意的。

「在另一個目前還在努力抵抗廢除死刑運動的國家,他們會先說服法官判犯人『永遠在牢裡悔過』,接著就鼓動州長或其他大人物特赦、減刑、假品德良好之名假釋。由於犯罪加害人保護團體的努力,謀殺最後真正坐完的刑期比連續強姦犯還短,出獄後再次殺人的案件層出不窮。就算法官沒被他們說服,判了死刑,也經常因為他們的努力,被其他大人物減刑成短到驚人的有期徒刑。

「即使沒能避免判死刑,而且大人物不肯特赦減刑,由於犯罪加害者保護團體會阻止死刑執行,在獄中活上幾十年最後壽終正寢的死刑犯多不勝數。他們往往會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鼓勵和求愛信,成為媒體寵兒出售簽名照,甚至出書、開畫展,神職人員專程來獄中和他一對一獻上祝福和救贖,在獄中過著衣食(由納稅人支付)和精神都很充實的生活,得到他如果沒殺人絕對無法獲得的大量關愛——就像那些已廢除死刑國家的殺人犯那樣——以上全都不需要靠懺悔來換取,只要是個殺人犯,毫無悔意就足夠了。

「不需要等到真正廢除死刑,光是讓他們滲透進來,司法威信就已經成了笑話。

「如果諾皮格被活捉,沒有判處死刑並快速處決,我可以跟你賭他真正坐完的刑期不會超過三年。因為他是先天轉換師,他比任何人都容易得到同情,現在就已經是如此了。他遲早會被放出去『使用他的能力贖罪』。

「讓諾皮格活下來實在是太愚蠢了。你千萬不要有那個念頭。

「寫了一大堆,希望你看得懂。

「最後提醒你,如果那個闊說要放你無薪假,你一定要拿到無薪假證明。這年頭雇主有一種新的坑人手法,就是告訴員工要放他無薪假,等他乖乖沒上班三天以後,就以無故曠職的名義開除他,不用付遣散費!

「聽說艾太羅魔信的經營狀況有問題,可能會不擇手段的省錢,務必小心。

「正在努力槓上教授的小碴上

「註:我附了二十個罐頭給你。我知道你在那座城市裡一定不夠錢買便當,住的公寓肯定也沒有冰箱。

「註後之註:班上有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但是我沒辦法確定她有沒有腳踏兩條船,我恐怕要暫時支持廢除死刑,去另一邊查探一下。

「註後之註又註:借你錄音機。如果那個闊一臉和善的找你談話,十成是打算坑你,你就用它錄音保存證據。」

小碴的信讓璽克的心和胃都溫暖了起來,雖然小碴說錯一件事,璽克住的不是公寓,是名為雅房但是根本不成房的睡覺場所,只是一個「放床的空間」。

他吃完麵包,看完說明書,決定出門去辦一件他想了很久的事:打魔話找法師執業管理局的局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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