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月鑑征途

※第一集完結倒數第二節！

餐廳已經連續熱鬧了好多天，今夜是最高潮，教師選拔結束的慶祝宴。

在眾人頭頂上轉動的光芒魔法陣比平時更華麗百倍，不時對學生噴出一串串無害的火花。圖案有時是魔獸大軍，有時是學院城堡的空照圖，有時則是繁複細密的碎形圖案，有時甚至會出現歷任院長的臉，還有許多歷史畫面。魔法陣展示黑夜教團的人剛抵達這裡時，這個地方不過是一座破敗的廢墟，圖案顯示出人們是如何施法把破洞補起，把搖搖欲墜的建築加固，如何蓋起法院，還有如何蓋起處刑台，漸漸完善審判系統，也有學生被帶到這裡膜拜黑夜王者的圖像。

餐廳中央的桌椅被移開了，清出一塊舞池。六隻耳朵超大的無毛魔獸演奏一些難以辨識、可能是用人骨和人皮做的樂器，為跳舞的學生伴奏。

四個存活的教師選拔參加者坐在前排，更前方就是教師坐的主桌。教師們都還沒來，他們正在開會研究要讓誰當上教師。他們現身的時候，就是下一位新教師名字揭曉時。

奈莫坐在璽克左邊，莉絲娜坐在後面一排。奈莫胃口很好，一直叫魔獸再端大魚大肉上來。另一個存活者坐在奈莫左邊很遠的角落，也拼命往嘴裡塞食物。璽克只覺得疲累，吃喝了一些東西就開始用手背撐著頭打瞌睡。璽克右手邊再空五個位子坐著伊蓮翠，她把精緻的甜點切成小塊，一次吃一小塊但是一直吃，嘴完全沒停。

璽克睡了一陣子，等他恢復精神張開眼睛的時候，看到舒伊洛奴站在桌子另一邊，正在攔截奈莫的烤羊肉。

舒伊洛奴喜孜孜的用叉子把羊肉送進嘴裡，奈莫則在一邊解說這個料理用了什麼香料。璽克一直盯著這個畫面看。

直到奈莫說這些香料的知識都是璽克告訴他的，轉頭看璽克，那兩人才發現璽克已經醒了。

璽克覺得舒伊洛奴看起來異常開心。他不知道對舒伊洛奴來說，在地面上等待他們回來或是死訊有多難熬，也不知道她看到他們三人都生還有多高興。

「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舒伊洛奴蹦跳到璽克桌前，伸出一手，裝出男士邀請女士跳舞的動作。

「我不太擅長——」璽克才說到一半，奈莫就頂了他一下，無聲的勸告他最好遵從。

璽克和舒伊洛奴手牽著手走到舞池裡。雖然這個地方也有社交舞的課程，但是每個人舞技落差很大，璽克是特別生疏的那種。

本來應該是男方引導女方跳舞，變成女方引導男方轉來轉去。璽克根本只是讓舒伊洛奴牽著他在舞池晃蕩而已。剛開始璽克覺得有點困窘，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舒伊洛奴並不在乎璽克不會跳舞，對她來說，跟璽克一起轉來轉去就很好玩了。

她笑得很開心。

璽克覺得安心了。

雖然舞伴是璽克，但是舒伊洛奴的腳步還是表現出她有良好的舞蹈基礎，只是被璽克強力的拉低水準。他們模仿別人做旋轉動作，結果變成像是小孩子在玩過山洞的遊戲。做的人自己都覺得好笑，兩人在舞池中間笑成一團。

一曲舞畢，魔獸沒有繼續演奏下一首曲子，而是開始快速的擊鼓，大聲報出教師的名字。

教師們要進場了。

璽克和舒伊洛奴趕緊回各自的位子去。好不容易變得輕鬆些的氣氛，一下子又緊繃起來。

蜜姷院長、本校教師和那六個外校教師在主桌一一就座。蜜姷院長坐在正中間。另外還有四隻魔獸扛著一個三公尺高的橢圓石環走到舞池中間，他們把石環立在台座上。石環上刻著象徵方位的符號。

兩位教師走到石環旁邊，啟動石環上的魔法。石環中間出現藍色的光線，在光線穩定下來後，看起來就像是有一面模糊的鏡子在那裡，隱約可以看到鏡中有另一個廳堂的景象。

這個石環是傳送門，通過環的中間就可以到另一個地方。

蜜姷院長站了起來，全場鼓掌。她露出噁心的笑容，滿足的環顧全場。現在幾乎全學院的人都在這間餐廳裡，除了留給教師選拔參加者的第一排之外，每個位子都擠滿了人。

蜜姷院長裝模作樣的清清喉嚨，她手上拿著一個白色壓銀花紋的信封，說：「各位同學，你們都是本學院的驕傲。」

從第一句謊言開始，璽克不再聽進她說了什麼內容。

「……黑夜王者愛你們每一個人……我非常的珍惜你們……很捨不得……」

好不容易結束這些毫無意義的長篇大論，蜜姷院長說：「——在我公布是誰成為教師之後，那位同學就要穿過傳送門，」蜜姷院長比了一下石環：「加入最接近黑夜王者的人們，開始他的下一段修行。」她再次露出噁心的笑臉，還自以為嬌媚的擺了一下頭，然後動手撕起信封。

全場靜默，璽克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大聲。

其中一位外校教師站了起來。

所有人，包含蜜姷院長在內都轉頭看她。

是那個頭髮光滑柔順，像蛋殼一樣的女評審，她面無表情的抬起手，在有人察覺她的用意之前，她手上的戒指發出一道閃光。空氣裡充滿了嗡嗡聲，那是法術能量大幅度動作產生的聲音，那個聲音突然轉變成撕裂聲，然後消失。

餐廳裡出現金黃色的光芒，五道傳送門出現在餐廳各處！

「聖潔之盾，不准動！」

從這些有著拂曉一樣顏色的傳送門裡，衝出大批穿著附魔戰袍的騎士，他們胸前都有一個銀色盾型，刻著玫瑰花的聖潔之盾徽章，三人為一組，砍所有在動的人，聖劍的光芒不斷閃爍。

頓時，餐廳裡充滿了慘叫、咒罵和施法的聲音。

璽克看到一名淺咖啡色頭髮的女騎士——正是萊爾諾特女士——箭一樣的衝向主桌，一劍一個教師，瞬間就讓三名教師身首異處。其他教師及時施法抵抗，她一揮手上那覆滿貝殼的紅珊瑚聖劍，當場把他們的魔法擊潰，化為一陣清風，然後她又取了兩人的首級。

「背叛者！」蜜姷院長大叫，她拔出黑色有鋸齒刀鋒的短刀，刺向那個頭髮像蛋殼般光滑的女人。那個女人並沒有防禦，也沒有躲，只是淡淡的看了蜜姷院長一眼，她眼中有無限的憂傷，像是把自責、憐惜、和為死者送別的無奈全都混合在一起。萊爾諾特女士猛一轉頭，看到這一幕，她抬起手，紅珊瑚聖劍一下子伸長，和蜜姷院長的鋸齒刀刃祭刀撞在一起。

那看起來只是非常不起眼的一個撞擊，好像只是輕輕碰了一下，蜜姷院長的祭刀卻當場碎成五塊，連刀柄都裂成兩半。

蜜姷院長張大了嘴，無聲的叫喊。她的勇氣和祭刀一起粉碎，她拋下祭刀，轉身一面狂奔一面用雙手施法，把擋路的騎士和學生都炸開。她穿過餐廳門衝了出去，她逃跑了。

璽克看到那個頭髮像蛋殼的女評審，在騎士的掩護下進入他們的傳送門。那個女人背叛了黑夜教團。她利用她得到眾人信賴的教師身分，為騎士團開啟深入敵境的傳送門。

好不容易躲過伊蓮翠，存活下來的那位七年級女學生，被砍完教師的萊爾諾特女士反手一劍，當場死亡。

不知道是誰大喊：「快進傳送門！」同學們注意到那個離開這裡的石環傳送門，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那裡跑。

突然間，頭上的光芒魔法陣被黑影覆蓋，再也看不到。無數有著蝙蝠身體和老虎頭的惡魔現身，密密麻麻的爬滿了整個天花板。牠們伸出好幾公尺長的手臂，把想逃跑的學生抓起，吊在空中撕成碎片！

是伊蓮翠呼喚出這些惡魔大軍，她踩在同學的碎肉上，毫無阻礙的進入石環傳送門，然後她在另一端轉身，露出一個像是在邀請人成為她入幕之賓的迷人笑容，用祭刀指著傳送門。

她的祭刀，是戰場上用來給瀕死者致命一擊的「慈悲短劍」，這把短劍射出一道光芒，將傳送門炸碎。石環裂成五塊，中間的門、伊蓮翠的身影連同惡魔群一起消失。她毀滅了騎士追殺她的機會，也毀滅了同學的逃生之路。

奈莫拉著莉絲娜跳到牆邊，和身邊的混戰拉開距離。他拿出一盞油燈，打開蓋著油燈的黑布，讓裡面一顆發光寶石的光照出來。那盞造型華麗的燈形狀上寬下窄，刻著無數的眼睛和手。寶石黃光照到的地方牆壁退開，出現一間石磚牆壁的房間，裡頭還放著一張木桌。那並不是密室，而是存在於別處的房間。奈莫的燈是地下室妖怪的油燈，他不知道怎麼弄到手的。黃光照到的地方就會和另一個地方銜接在一起，開啟摺疊空間的通道。

「快過來！」奈莫一手牽著莉絲娜進到房間，對璽克大喊。

但璽克卻轉頭看向餐廳另一頭：「舒伊洛奴！」

「笨蛋！我不管你了！」奈莫氣得臉皺成一團。他一跺腳，伸手遮住油燈一側的光源，牆壁恢復原狀，房間和裡面的人都消失了，連接兩個地方的通道消失，奈莫離開了東方學院。

璽克連續翻過五張桌子，一個同學驚慌之下想撞倒他，當場被他切開脖子踢到一邊，他在第六張桌子底下找到舒伊洛奴。璽克先把逼近她的騎士砍倒，轉身對她伸出手，舒伊洛奴伸出她缺了兩指的左手毫不猶豫的回握。

璽克的攻擊被附魔戰袍擋下了。雖然衝擊可能會讓那個騎士的骨頭出現裂痕，騎士也出現痛苦的表情倒在地上，但沒有濺血，璽克都看見了。這些人是全副武裝，準備周全而來的。

璽克拉著舒伊洛奴往門口跑，但是那裡已經被三個騎士擋住了。途中有兩個同學的屍體疊在一起，擋住去路，璽克一跳就過去了，舒伊洛奴猶豫了一下，從屍體上面踩了過去，差點因為立足點不穩而跌倒。他們跑開之後，馬上有其他同學伸手把這兩具屍體拖過去當施法材料。

有一個同學先衝到門口，當場被三把聖劍刺穿胸膛慘死，璽克追上去，把自己的祭刀刺進那個同學背部，用所尼語念咒：「解放火焰吧！」

彷彿那是一個人型火藥桶般，同學的身體爆炸了，爆炸威力甚至讓門口變大了三倍，三位騎士被炸到倒地，但是他們身上的附魔戰袍保護住他們，他們身上的綁帶發出光芒，把接觸到他們的破壞力道釋放掉，三人毫髮無傷。

璽克趁機拉著舒伊洛奴衝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所有的聲音都在背後。

璽克的第一個想法是回東塔去，那裡有他設的防禦魔法。殺進東方學院的這些人他雖然是第一次看到，但是他知道他們是誰。他在薩國國小教材上看過介紹，知道那些是聖劍，那些人是騎士。他們的職責是保護好人、消滅壞人。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正義勢力。

璽克咬牙，心裡充滿了悲傷。終於來了。

長久以來這個地方恣意張狂的邪惡，終於等到了審判。對璽克來說，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錯的，現在事情才要開始踏上正途。

他在這個局面裡也是受審的邪惡，這樣子是對的，他無話可說。

從餐廳所在的建築物裡射出一道光柱，像是通天的光之塔一樣，照亮了夜裡的雲。

餐廳裡的先頭部隊破解了東方學院的防禦法術，讓同伴開啟更多道傳送門。中庭的每個地方都出現拂曉顏色的傳送門，璽克看到一台戰車開了出來。這樣的對手，他們怎麼可能贏？璽克考慮冒生命危險逃進森林裡，也許還比和騎士對抗更有存活機會。但是他快速思考後，發現這些傳送門出現的點已經把餐廳和整個中庭包圍了，他不可能平安衝進森林裡。

璽克拉著舒伊洛奴往核堡逃，那裡有他之前出去獵彘所用的傳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