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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厄研究會的一系列研討會,因為缺席人數過多而停辦了。遺跡探索、開發的工作也全部停擺。
狄旺也是請假的人之一。
所有在防衛線前方的村莊,都要撤離到防衛線後面,和遺跡城市控制範圍內的村莊合併。
為了處理併村問題,成立了跨自治體的併村協調會。這就像是災厄後重建協調會的大型版本,然而光是規模變大這一點,就讓協調難度大幅飆升。併村協調會需要最好的頭腦支援,狄旺自願參加。
計算各村莊原本的人數、災厄後能收容的人數還只是基本的。不同的村莊作風不同,遷入的村民和原本的村民起衝突的可能性,遠比只是在同一個村莊裡改住進另一個家要大太多太多。
整理資料,確認要遷入的村莊排外的程度,接受外來者的意願,和對外來者提出的條件。確認準備遷入的村民過去的紀錄,是否有對其他村莊做出征服行為的前科。注意男女比例、勞動人口的比例,避免讓大人不足的村莊又接收太多需要照顧的小孩。
遷入村莊田地的性質和通常種植的作物,最好和準備遷入的村民原本的村莊是相同的,這樣就可以直接分配死者的田地給他們接手照顧。否則的話,就要另外幫忙遷入的村民找工作、適應新的工作分配……
就算考慮了這麼多,還是會有一堆意外。由於農業村莊的居民通常不擅長長途旅行,為了他們的健康著想,要盡量縮短旅行時間。所以最好是讓接近遏令的村莊併入同樣比較接近遏令,但是已經在遺跡城市控制範圍內的村莊。反過來,本來就很接近遺跡城市控制範圍的村莊,就讓他們走遠一點,深入遺跡城市控制範圍,住到更後面的村莊去。這樣所有村莊的居民走的路程都差不多,都會在他們能承受的範圍內。
但實際情況當然不會是這樣。
靠近控制範圍的村莊,村民一穿過防衛線,一進入遺跡城市控制範圍,就不肯再前進了,堅持要住進靠近防衛線的村莊。他們往往擅自和附近村莊接觸,達成併村的共識。人家都接受他們了,併村協調會也不可能再要求他們離開。
如此一來,比較靠近遏令的村莊的村民,他們比較慢穿過防衛線,抵達這裡時就沒有地方住了,只能走更遠的路,住到後面的村莊去。途中有人生病、死亡的機率大大上升。
不聽從分配、擅自變更住所,強佔空屋的團體;脫離原本的村莊集團,混進遺跡城市裡的人;在旅行途中打劫其他旅行者,甚至做出更糟的事情的傢伙……
讓人焦躁,甚至是想吐的事情一直發生。
與此同時,戰爭的聲浪越來越大。狄旺討厭這樣。靠近遏令地方的消息傳來,不肯撤離的村莊都被屠殺了。
全部都是遏令造成的!人們如此吶喊。
狄旺無法反駁這種說法。的確如果遏令沒有打過來,什麼問題都不會有,但他就是討厭這種簡單易懂的答案。
雖然簡單易懂的答案不代表就是錯的,但是他覺得,如果大家都接受這種簡單易懂的答案,就像在黑暗的舞台中只留下一盞聚光燈,只打著最中央最亮眼的舞者,讓其他東西全都淹沒在黑暗裡,恐怕會錯過什麼重要的事情。
他想看清楚舞台上還有什麼,甚至是舞台背後有什麼、台下觀眾是什麼,他全部都想看清楚。
雖然可能什麼都沒有,但那也是要等他全部看清楚了,再來下「什麼都沒有」這個結論。
他就是不能跟大家一起喊出簡單的答案。
解析學校的課還是要上。狄旺堅持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對學生的課業都一樣嚴格要求。可是學生越來越少了。
有「賦予」魔力的學生紛紛轉到警戒學校去,為接下來的戰爭作準備。警戒學校為這些新入學的人準備了短期訓練班,跳過所有遺跡探索部份不教,就只教對人戰鬥的部份。
這樣訓練出來的人,已經不是做著廣泛工作的警戒員,而是只為戰爭而存在的軍人了。
與此同時,幾乎所有工廠都轉為生產軍用機械。
狄旺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連他都不認為遏令會停手。他只是覺得所有事情都讓他煩躁。
法恩的部隊保護的村民隊伍,來自最靠近遏令的村莊。因為他們來得太慢了,比較靠近防衛線的村莊都滿了,只好一直前進,深入遺跡城市控制範圍,結果就走到了法恩和狄旺住的遺跡城市附近。
狄旺決定去看看法恩。

從多夫雅原本住的地方走到防衛線費時兩天,然後等待安排,還有走向指定地點又花了五天。這段時間,多夫雅每天都把法恩約出來玩,每天都玩得很瘋、笑得很大聲。
由於法恩的部隊很仔細的保護他們,他們也非常團結、用心照顧彼此,雖然遷村的人潮中出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們村子的人都沒有事。除了因為走了很遠,累了、有人生病了之外,沒什麼大礙。
好不容易,聽說要讓他們遷入的村子決定了。再走一天就能到了。大家都振奮起來。
遷入村莊以後,法恩肯定就要離開了,就不能每天見面了。多夫雅決定,今天要向法恩求婚!
這一天的約會,多夫雅特別帶著法恩遠離帳篷。趁著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多夫雅開口求婚。
她和法恩都是名人,他們天天約會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大家都覺得法恩愛上她了,覺得她可以成功的。就連遺跡城市那邊的人看到多夫雅都會叫她加油,說法恩和她在一起很開心,她是惟一能讓法恩那麼開心的人,所以法恩一定是愛她的。
「我們結婚吧!」多夫雅用一生只有一次的勇氣這麼說。
法恩沒有馬上回答,他在考慮些什麼,好像快要答應了,又好像永遠不會答應。
於是多夫雅接著說:「婚姻的誓詞不是說直到災厄將我們分開嗎?我的『幸運』魔力很強大,所以我們可以在一起很久——」
突然,法恩整個人變得僵硬,回答:「我不結婚。」
被拒絕了。
多夫雅在慌亂中結束話題,這次約會就這樣在僵硬的氣氛中結束。
等到回到她現在當成暫時的家的帳篷裡,她躲進被子底下大哭起來。
妮莎緊張的躲在入口旁邊偷看。
「怎麼了?跟法恩吵架了嗎?」媽媽趕緊過來查看。
「我被拒絕了。他不要跟我結婚。」多夫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回答。
媽媽聽了很驚訝:「他是怎麼說的?他說他不愛你嗎?」
多夫雅努力回想法恩是怎麼說的,法恩沒有說不愛她。「他說他不結婚。」
「這個世界上沒人不結婚的啊。」媽媽皺眉說:「是不是妳聽錯了?」
「沒聽錯。我說要和他結婚,他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多夫雅用袖子抹眼淚。
媽媽拿出手帕幫她擦眼淚:「如果他說他不結婚,那問題可能不是出在妳身上。妳要不要再去問清楚?我看他是愛妳的啊。」
「可是他不跟我結婚啊。那是不是就是不愛我了?他到底愛不愛我?」
媽媽想了一下,說:「多夫雅,妳聽我說,媽媽覺得啊,這個問題妳不該問我。」
「那我該問誰才對?」
「問妳自己。」媽媽笑了下,那是只給女兒看的得意笑容:「多夫雅,我告訴妳一件事,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魔力專屬於女人。」
「什麼?」多夫雅眨眨眼,眼淚慢慢的停了。
「男人不知道我們怎麼看待他們的,但是我們女人總是知道男人怎麼看待我們。我們有專屬於女人的魔力,只要看見男人一個表情,我們就什麼都知道了。妳爸爸是那種愛不會說出來的男人,但是媽媽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管我生過多少孩子,他都會一直愛我。」
「所以我要去看法恩的表情?然後我就可以知道他愛不愛我了?」
「對。妳再去找他一次,這次要把事情問清楚。」
「可是我不敢去。」多夫雅又想哭了。她從來沒有不敢去見誰過,但她這次真的感到害怕。
「等我一下。」媽媽說,然後她從箱子裡拿出一件水藍色的衣服。
那是媽媽曾經說過,要讓多夫雅穿去參加舞會、讓她認識男人、尋找老公的禮服。沒想到媽媽有把這件禮服帶來,而且已經完成了。
多夫雅第一次看到這件禮服的時候就深深的為它著迷,完成以後更漂亮了。她好想穿上這件衣服。
「塞在縫裡不占空間。」媽媽笑著整理衣服上的緞帶:「這個布料也不容易皺。還好已經完成了。妳穿著這件衣服去找他吧。」
多夫雅想像自己穿上這件禮服的樣子。她發現,她非常想讓法恩看看她穿這身禮服的樣子。雖然自己剛剛才被拒絕了,可是她想見他。
「可是,穿這件衣服要搭配髮型、化妝、還要有鞋子!」多夫雅摸著柔順的布料,又擔心起來。
「我!我可以幫忙化妝!」妮莎揮著手說:「我的朋友有帶化妝品和髮飾過來,我可以請大家幫忙找適合姊姊膚色的化妝品!」
「好,那就拜託妳了!」媽媽朗聲說。
多夫雅什麼都來不及說,妮莎就跑遠了。
還有鞋子,鞋子是最難的。本來應該要為了這件禮服訂做一雙鞋子的,可是災厄來了,就沒去訂做了。
要跟人借的話,本來這趟旅行大家帶來的就都是耐穿、好走的鞋子,就算有人像妮莎的朋友堅持要帶化妝品那樣,努力擠出空間帶了漂亮的鞋子,有適合這件禮服的鞋子,多夫雅的腳特別大,還是不能穿。
她只有那雙總是穿著的土色皮長靴。她喜歡那雙靴子,但是那雙靴子和衣服不配。
「我把禮服的裙子放長吧。看不到鞋子的。」媽媽看出多夫雅的擔憂,摸摸多夫雅的頭說。
多夫雅又開始想哭了:「要是他看到了呢?」
看到多夫雅一反常態畏縮的樣子,媽媽反而笑了:「不會看到的!妳這麼可愛,還有媽媽給妳縫的禮服,國王都會被妳迷倒。不過啊。」媽媽眨眨眼,笑說:「就算是國王,妳不愛他,妳還是不嫁。妳現在要去迷倒妳愛的人,所以打起精神來,漂亮的眼睛都要哭腫了。讓妳愛的人看妳美麗的樣子吧。笑一個,笑容是最美的妝。」
多夫雅抹掉最後一滴眼淚,笑了起來。

狄旺抵達法恩部隊的營地。他請警衛通報他來的事情。一開始警衛說法恩現在在值班,於是狄旺開始思考要不要去哪裡晃晃打發時間,警衛卻又叫他等等,要再確認下,結果警衛查到法恩正在放特別假。
狄旺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總之警衛神秘兮兮的交談以後,說要讓狄旺和法恩在充當會客室的倉庫帳篷見面。
實際見到法恩以後,雖然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總之狄旺知道警衛的態度為什麼那麼奇怪了。
法恩看起來像是被大石頭砸過的樣子。不是說他外表有傷之類的,法恩外表是完好的,是精神上彷彿被壓扁了。
法恩消沉是很正常的事情,狄旺對此很習慣了,不過扁掉是另一回事。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對勁的事情。而且不知怎麼的,平常狄旺會替法恩擔各種心的,今天卻本能的只想嘲笑他。
一定是因為法恩太奇怪了,上司才放他特別假的。
狄旺努力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伴生者,自己對他應該要更關心一點,要彷彿這是自己的事情一樣。他輕鬆的駝背坐著,手肘放在桌上,用一邊的拳頭撐著自己的臉頰,提問:「所以,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才幾天沒見,你就變成一團爛泥了?」
「我拒絕了一個女人的求婚。」法恩兩手握拳放在膝蓋上,頭低低的,聲音也小小的說。
「喔,你拒絕了——看起來比較像你是被拒絕了耶?」狄旺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想嘲笑法恩了。嘲笑被拒絕的朋友是友情的證明。務必要讓朋友徹底明白,女人拒絕他是明智的決定,被拒絕完全是他自己的問題。作為法恩的伴生者,有著手足之情,他在這件事上應該要做得比朋友更徹底。
「嗯,是我拒絕了她。」
「你常常在拒絕女人吧。這次有什麼特別的?」
「這次那個女人,我之前和她約會了幾天。」
「喔,所以這次你沒有成功在一開始就拒絕,被硬拉出去了,然後被糾纏了好幾天,你好不容易才拒絕她。」狄旺開始想睡了,他可不是來聽無聊的糾結情史的。真是的,他不在法恩旁邊,纏上來的沒水準女人就增加了。他明明就有送小禮物請法恩同事幫忙擋跟蹤狂的,是不是因為人事調動導致防線失效了?要重新攏絡一次法恩的同事才行。那些想要紫色大屋的女人真是煩人。
「我本來想拒絕的。她沒有硬拉我,我想跟她出去。」
什麼?法恩說得很小聲,但是狄旺聽得很清楚。法恩剛才說他是自己想跟人家出去的。這種事情以前沒有發生過。
「你喜歡她嗎?」狄旺驚嚇到臉頰都抬離拳頭上了,但還是沒打算坐正。
法恩頭低低的,沉默了。
看法恩的反應,狄旺終於確定他該認真看待這件事了。他坐直,身體前傾,問:「是怎樣的人?叫什麼名字?」
「她叫多夫雅。是一個彷彿春天一樣的女人。她的笑聲比鳥鳴更悅耳,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聽著自己的伴生者發作前所未有的詩興,狄旺低下頭,深深的把臉埋進雙掌間。才幾天沒見,居然已經是末期症狀了。
「所以,你為什麼拒絕她?」狄旺抬頭,努力擠出這個問題。以法恩的病情,應該只要多夫雅勾勾手指,法恩就會乖乖跟著她回家了。
法恩抬起頭,看著狄旺,眼中有狄旺非常熟悉的絕望:「我害怕,有一天災厄拆散我們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很喜歡你?」狄旺輕聲問。
「對。」法恩小聲回答。這就是法恩害怕的地方。多夫雅的幸運魔力很強大,所以她會一個人被留下來。
狄旺長長的嘆氣。狄旺沒有被過去困住,他已經得到了屬於他的幸福,但是他沒辦法把法恩從過去的深淵裡拉出來。
多夫雅可能是最接近成功的人,至少她讓法恩自願去約會了,但是她終究也失敗了。
現在多夫雅應該正在大哭吧。哭過之後,她會認清現實,去找別的男人。之後就算她和別的男人深深相愛,然後有一天被災厄拆散了,陷入痛苦之中了,那都不關法恩的事了。
法恩只是在逃避,實際上並沒有改變什麼,但狄旺無法改變這樣的法恩。
「我已經過了兩次災厄了,也許下次就——」
「不管你過了幾次災厄,你下次被災厄選上的機率都一樣。你數學該重學喔。」
狄旺開始思考要帶法恩去哪裡散心療傷,或是用工作排滿他的行程讓他無暇想多夫雅的事情。
這時候,艾歐司激動的衝了進來,雙手大力一拍桌子,大喊:「法恩,多夫雅找你!」
法恩和狄旺都愣住了。
艾歐司大喊:「你絕對要來看!」他說出這句話的樣子,彷彿法恩如果不聽他的話,就會被做成果醬拿來塗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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