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狄旺和法恩,跟著艾歐司走向衛哨。衛哨周圍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多夫雅和法恩的事情在村民和隊員中都很受矚目,大家都想知道最終結果。村裡有空的村民全都跑來了,沒在工作中的遺跡城市部隊隊員也都跑來了。兩群人從兩邊把衛哨整個包圍起來。
連指揮官都被驚動了,站在警衛旁邊一臉無奈。
部隊隊員看到狄旺和法恩,自動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過去。
人牆在中心留下了一塊空地。狄旺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那裡,那肯定就是多夫雅了。
看到她的瞬間,狄旺心裡暗暗吃了一驚。以女人來說,多夫雅算是高大的,甚至比許多狄旺認識的男人都要強壯。法恩應該有辦法在單挑中擊倒多夫雅,但是狄旺就只能拔腿逃跑了,還不一定跑得贏。
這個高大的女人,穿著一身水藍色的長裙。看那個彰顯身材的設計,那應該是穿去參加舞會的吧。頭髮盤起來了,好像也化了妝,但是裙子底下藏著一雙工作用的笨重靴子,風一吹就會看到。
這個組合實在太奇怪了。狄旺覺得她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跳舞的。她手叉胸前,兩腳打開站著,看到法恩以後才把手放下。這個戰意昂然的姿態,應該是來殺人的吧。那套衣服穿在她身上絲毫看不出來本來該有的優雅,反倒像是件盔甲。
要不是他要陪著法恩,狄旺很想拔腿逃跑。

多夫雅看到法恩和另一個人穿過人牆走來。
法恩的身形就像是鶴一類的大鳥。他在人群中總是很顯眼,多夫雅遠遠的就能發現他。今天也是一樣。
至於跟在法恩旁邊的那個男人,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兇惡的土撥鼠。
多夫雅仔細看看兩人,發現這兩人有相似的眼睛。原來如此,土撥鼠是狄旺。多夫雅聽法恩說過,他有個長得不像的伴生者,那個人屬於災厄研究會,努力探索遺跡、解開災厄的真相。
媽媽說多夫雅看起來很完美,妮莎和妮莎的朋友們也這麼說,說她非常美,但是多夫雅還是很擔心。髮飾的顏色很混亂,妝容也太像小孩子了,更別提還有那雙一動就會露出來的靴子,完全不是這種場合該穿的東西。
可是,「這種場合」的穿著,難道是有正確答案的嗎?多夫雅現在知道了,有些事情,例如她現在正在要做的事情,只能盡力做到最好,沒有保證一定成功的方法。
不管她做了什麼、做了多少,選擇權都在法恩身上。
她惟一可以要求的,是她今天一定要知道法恩是怎麼看待她的。
然後不管法恩給出什麼答案,她都只能接受。

法恩看到穿著禮服的多夫雅。他從沒看過她穿這種衣服。他可以看到她的鎖骨,看到那附近的柔嫩皮膚,如果能從領口裡往下看的話——布料柔軟的貼合她的身軀,畫出從胸口開始往下,緩緩變化的曲線,每一個起伏波動都緊緊抓住他的靈魂。
他喜歡他看到的每一樣東西。不管是多夫雅毛燥的頭髮,別在上面的蝴蝶和花朵髮夾,還是不甚明顯的腰身。因為那些是多夫雅的一部份,所以全都強烈的吸引他。因為是多夫雅,所以這些全都是美麗的。
他想留在這裡,一直看著這一切。
在穿過人牆的時候,他聽到有男人在說:「想不到她打扮起來那麼漂亮。法恩不要的話,我去追她好了。」
法恩很想把現在在這裡看多夫雅的男人全部趕跑,但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這麼做的資格了。

原本議論紛紛的人們,在主角到齊後一下子安靜下來。
多夫雅和法恩看著對方,狄旺感覺氣氛像是要決鬥了。在他思考要站出去說些什麼的時候,法恩開口了。
「多夫雅,我不能和妳結婚。」法恩冷淡的,用平靜的語氣這麼說。
「為什麼?」多夫雅問。
法恩無法說出口,沒辦法說出他曾經看過,被日光幕一點一點照亮,掛在橫樑下的身軀。
「也許我明天就死了。妳有想過這件事嗎?」法恩十分艱難的,說出這個問題。
多夫雅毫不猶豫的搖頭。
「災厄——最近可能要打仗了,也許我馬上就被遏令殺死了。那樣的話,就算妳和我生命相繫,也沒有多少時間,妳覺得這樣值得嗎?」
多夫雅聽不懂法恩在說什麼。
「妳的村子裡沒有那種人嗎?在災厄來過以後,跟著死者一起離開的人?我覺得那樣很恐怖。」
多夫雅努力的聽法恩說。她努力的想要去理解法恩的意思,可是她抓不到重點。她只感覺,有什麼東西把她和法恩隔絕開來了。
她想,她要突破那個東西。
「所以,你不和我結婚,是因為你不愛我嗎?」多夫雅說。同時她緊盯著法恩的臉。媽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專屬於女人的魔力,她要使用她的魔力。
法恩驚愕的看著多夫雅。多夫雅完全不管他說了什麼,逕自拋出這個最關鍵的問題。
「因為你沒有那麼愛我,所以只要世界會改變,你就不願意和我生命相繫,是這樣嗎?」多夫雅直視著法恩說:「你對我的愛,沒有強烈到足以抵抗世界的變化,是這樣嗎?」
「不是,死亡沒有辦法抵抗的——」法恩結巴的試圖解釋。
「就算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分鐘,你也不願意和我共享嗎?」多夫雅忍住沒有哭,她對法恩吐舌頭:「小氣鬼!」
法恩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多夫雅看著法恩的表情,她明白了。沒有人教過她如何看懂男人的表情,但是她就是看得懂。彷彿世界上真的有一種只在女人間代代相傳的魔力,指引她們找出屬於她的男人。
法恩愛她。無論這個世界如何改變,無論她和法恩如何改變。無論她生了多少孩子,哪怕她得了故事裡的怪病,頭髮變白、牙齒掉光、皮膚變得皺巴巴,法恩還是會愛她。
對法恩來說,多夫雅永遠都會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存在,法恩眼裡的亮光說明了這一點。
多夫雅打直脊梁,提高音量說話。她的聲音彷彿響徹天地間的雷鳴,能夠穿透這個世界上最厚實的牆壁,也能穿透法恩的心防:「你說說看啊,說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說你和我合不來,說你覺得我很醜,你說說看啊!只要你說了,我就會死心,你說啊!」
「不是這樣的,我——」法恩努力想要解釋。他想要多夫雅死心,但是「多夫雅很醜」這種話,就是撕了法恩的嘴,他也說不出來。
眼看情況陷入僵局,狄旺舉手發言:「不好意思打斷你們,暫停一下,兄弟商談時間到了。」
狄旺先拉著法恩轉身,背對多夫雅,然後揪住法恩的領口往下扯,逼法恩低頭。這樣一來,他就可以用手臂勾住法恩後頸,跟他靠近說悄悄話。
「你還是放棄掙扎吧。你輸定了。」狄旺說。
「疑?」
如果是很久以前那個,被杜朵、衛里斯和安伯帶到空教室裡罵上一頓的,愚蠢的的狄旺,大概不會發現多夫雅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吧。但是狄旺在那之後讀了很多書、看過很多事、見過很多人,他進步很多了,所以他看得出來,多夫雅和優洛一樣,她們想要做什麼就一定會做到,而且她們的看法總是對的。
「給我好好想想,現在她把選擇的機會給了你,你拒絕的話,這個機會就會落到別的男人身上。你真的能忍受這種事嗎?我跟你保證,你要是拒絕了的話,這輩子都會後悔的。」
狄旺看法恩還在猶豫,給他致命一擊:「你想像一下艾歐司跟多夫雅親嘴的樣子。」
法恩的感受,彷彿火山在他心裡爆發。
「好,看來你腦子總算正常了。去吧。給她回答。」狄旺放開法恩的脖子,然後拉他再次轉身,面對多夫雅。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緊張的盯著他們看。
多夫雅緊張得彷彿心臟要爆炸了。
「我們結婚吧。」法恩大聲說。
歡呼和尖叫頓時從圍觀的人牆中爆發出來。連指揮官都在拍手。
多夫雅笑著抹去眼角的淚珠。法恩上前牽起她的手。
艾歐司激動到頻頻拭淚,說:「凱巴隊長要是看到一定會很高興的!」
法恩對艾歐司笑了笑,說:「我會注意不要把你殺掉的。」
這肯定是玩笑話吧,但是艾歐司覺得有那麼一瞬間,自己好像收到了貨真價實的殺氣。
狄旺站在遠離人群的地方,看大家給法恩和多夫雅道賀。狄旺默默決定,要給艾歐司送份價值不斐的禮物。不過他不打算告訴艾歐司,他送出這份禮物的原因是什麼。

那之後,等人潮散去,法恩和多夫雅兩人單獨坐在角落聊了很久。法恩說了母親的事情,說了他的恐懼。他還是對那樣的事情感到恐懼,但是他覺得,他不能為此錯過多夫雅。
多夫雅披著法恩的外套,牽著法恩的手不放,告訴他:「我還活著,你也還活著。」
法恩也露出笑容,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他終於往前走,活在現在了。

遷入新的村莊後,法恩和多夫雅舉辦婚禮。雖然在這個時候,大家都有點拮据,但是有狄旺支援,還是辦得很不錯,大家都很滿意。
村莊廣場擠滿了人。大家吃東西、喝酒、跳舞、唱歌。不只是在以前的村莊認識的人,新的村莊的居民也有很多人來送上祝福。一到新家,多夫雅馬上開始交朋友,那些新朋友全都來了。多夫雅的爸媽給他們每個人都送了有繩結圖案的麵包。
多夫雅見到了狄旺的老婆優洛,她看起來就像是可愛的土撥鼠。
「無論天空晴雨,無論大地冷暖,無論世界如何變化,愛將我們合而為一。我與你共享生命,直到災厄將我們分開。」
法恩和多夫雅各拿起一杯酒,手臂交錯,勾在一起,餵對方喝下自己手上的酒。
酒的味道很苦,沒有改變,但是多夫雅喝酒的時候笑了。因為是在這個時候喝的酒,所以她笑了。
見證人將他們胸前的紅線繫在一起,將他們的生命繫在一起。
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

晚上,新婚之夜,多夫雅緊張不已。事前媽媽特別又給她上課,她也跑去這座村莊的多產神廟複習過。她知道第一次有流血或沒流血都很正常,手忙腳亂也很正常。只要沒人受傷、雙方都期待下一次,就算是成功。而且每個人的喜好不一樣,要花時間熟悉對方,幾次以後才體驗到更多感覺,這也很正常。
正式開始的時候,法恩花了很長時間親親摸摸,讓多夫雅放鬆下來。等多夫雅準備好的時候,事情自然就發生了。法恩仔細的欣賞她、探索她。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就像是一棵結實累累的果樹等待採摘,然而這天晚上,法恩讓她成為女王。
天亮以後,世界沒有改變。多夫雅還是多夫雅,法恩也還是法恩。這件事沒什麼特別的,因為這本來就是生命的一部份,但這件事也是特別的,因為法恩對多夫雅來說是特別的。
法恩擁有她一半的生命,她也擁有法恩一半的生命。這件事讓整個世界都顯得美麗。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笑獅拔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