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月鑑征途

他們來到初聖遺跡的大門前。初聖遺跡的大門是一個突出地面的三角型建物。法恩上前把手放在門上，釋放「賦予」的魔力，門板就朝三個方向滑開了。
「不用解題？」衛里斯相當驚訝，他還以為初聖遺跡會有最難的開門題目。
「怕來的人解不開嗎？」狄旺說：「還真是沒見過這麼希望人進去的遺跡。」
門內是朝下的螺旋狀坡道。道路兩旁的牆壁裡，藍色燈光隨著他們進入而亮起。他們戴上氧氣面罩前進。
「照這樣子，這個遺跡可能不需要任何專業知識。隨便一個外行人都能拿到裡面的回憶方塊。」狄旺說。
「所以才不准聖兵進來巡邏吧。」德貝說。遏令極力隱藏的秘密可能會被聖兵隨隨便便就帶出去了。
「那就是說，在這裡面不太可能會碰到敵人了。」法恩騎機械馬走在最前頭，他把鎗口放低了。
狄旺用腿夾了一下狗腹側，讓狗小跑步超過法恩，跑到隊伍最前頭往前面看。
藍色燈光一路往下亮起。下面不是充滿房舍的外環居住區，只是一座大廣場，上面滿滿的全都是四足的機械兵，看起來應該是有幾百台。當底下廣場的藍燈亮起時，機械兵也發出巨大的踱步聲，用發出紅光的鏡頭對準他們。
「我覺得，我們乾脆把鎗留在這裡好了。」狄旺說：「要是在底下走火了，我們肯定不用活著出去。」反正要是在底下碰到敵人，他們可以躲在機械兵後面。
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狗狗們害怕大群機械兵，不肯走進廣場。於是他們把狗跟鎗都留在這裡，只帶兩台機械馬進去。
「還可以靠他們搬記憶方塊。」狄旺說著，把起重器之類的工具換到機械馬背上。他同時心想，看這個地方的構造這麼獨特，說不定根本沒有記憶方塊可以搬。
機械兵往兩邊退開，讓他們通過。
「機械兵是防止破壞的吧？上古人覺得這裡的東西很可能被後世的人破壞，才放這麼多機械兵防守？」多夫雅問。
「應該就是妳想的那樣。實際上遏令就不希望大家知道這裡面的訊息啊。」優洛說：「今天一定要知道答案。」
「看到看門的了。位置不一樣。」狄旺說。
在機械兵形成的海洋另一頭，兩頭巨大的獅身人面機械獸守著第二扇門。
大夥在機械獸前面停步，等對方提問，但機械獸什麼都沒說。
狄旺抬頭看機械獸的臉，說：「眼睛閉著。直接通過吧。」
巨大的機械獸身上爬著許多機械人，正在修理它身上的損傷。那些看起來像是子彈和大砲打出的凹痕。
法恩伸手碰第二道門。這次他沒有刻意釋放魔力，門還是開了。法恩說：「這裡的門很輕。需要的魔力很少，幾乎不用。我懷疑誰都可以打開這裡的門。」
「真的是誰都可以進來。」德貝的聲音微微發抖。教皇叫他們拚死命守護、不允許汙穢罪人碰觸的神聖事物，本質原來是要和任何人分享的。
「沒有外環居住區、也沒有中環工廠和農場。」衛里斯輕聲說。
門後是一條到底，沒有岔路的長廊。兩側牆上的藍色小燈整排亮起，指引他們走到最底端的第三扇門。
通過第二扇門的瞬間，眾人覺得好像聽到「嗡」的一聲，某種無形的壓力籠罩著他們。
然後機械馬動作就越來越慢，最後停下來，身上的燈光熄了。
法恩停下來檢查機械馬。
「壞掉了嗎？」狄旺緊張的問。因為是用不要的機械體拼湊出來的？
德貝也趕緊檢查機械馬。他太重了不能騎狗，沒有機械馬會很麻煩的。
「沒壞。這種事是第一次遇到。魔力消失了。」法恩往機械馬身上灌入大量的「賦予」魔力，燈光重新亮起，又很快開始轉暗。法恩在燈光消失之前，趕緊驅趕他們往回走，走出第二扇門。
「他們不能進來。」法恩說：「這個房間怪怪的。」
「好吧。」狄旺長長的嘆氣：「那就只能靠人力了。我們走！」

第三扇門也是一碰就開了。他們來到最後一個房間。
空氣組成一切正常。大家拿下面罩。
最後一個房間看起來很像一般遺跡的核心房間。藍色半透明的牆壁和天花板透出光線。這裡連地板也是一樣的發光面，底下沒有工廠。狄旺心想，果然沒有記憶方塊可以搬。
房間深處的台階上面，沒有本該在這裡的光球。那裡有三個機械人。一個彷彿國王，居中坐在面朝入口的王座上，另外兩個站在它後方左右，狀似侍衛。在他們身後和牆邊，站著大批四足機械兵，用發出紅光的眼睛看著來人。
機械人後方牆上，有一張佔滿牆面的壁畫。
他們沒有人看過台階上那種機械人。一般的機械人就只是具有對應人類四肢、腦袋和驅幹的構造而已。他們的手不是人的手，只是可以抓握的金屬勾爪；腳不是人的腳，只是裝著輪子和關節的伸縮竿；臉不是人的臉，只是裝了幾個鏡頭的球體……機能取向的金屬外表上，沒有任何能夠識別個人的特徵。一般的機械人沒有穿衣服。人們喜歡給機械人穿上他們製做的衣服、戴個帽子什麼的，讓他們看起來特別一點，像人一點。
這裡的機械人穿著細密金屬絲織成的衣服。狄旺知道那種服裝。居中的機械人穿著的是上古人的褲裝便服，外罩實驗室白袍，另外兩位穿著的是上古人保全制服。他們的外表盡力模仿人類，從衣服底下露出的手仔細做出人類的手。他們有五根和人類相同的手指，不是四根金屬勾爪。他們的臉不是光滑的金屬球，而是像人類的塑像那樣，做出了五官、臉龐，中央的機械人臉上甚至帶著淡淡的微笑。
他們都是上古人的體型。
中央坐著的機械人造型是女人，細緻的金屬絲做出一頭短髮。肅穆而和藹的神情讓人聯想到引領大家唱歌的多產神廟主持人。那是深受眾人信賴，肩負重要職責的人才會有的表情。
後面的兩個持鎗機械人是男人，他們的頭髮甚至比女機械人更短，剪短到幾乎貼著頭皮。他們神情不怒而威，散發出捍衛寶藏的威嚴。
「這是上古人的女王和她的衛兵嗎？」多夫雅問。
「我不知道。這裡所有事情都出乎意料。」狄旺搖頭。
狄旺領頭往前走，上古語的語音響起。
「識別：人類。歡迎來到第一號記憶庫。識別：六位。啟動心靈感應傳達系統。」
機械女人抬起手，像是主人歡迎客人的招呼動作，手掌朝上伸向他們。然後，一個女性的上古人語音從她身上發出：「未來的人類，歡迎你們來到這裡。也許你們的語言已經改變，你們可能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我只能盡力向你們傳達：我無意傷害你們。請你們配合我，學會和我溝通的方法。請不要驚慌，這不會傷害你們。」
「是要握她的手嗎？」多夫雅問。她聽不懂上古語，但她聽得出來機械女人的聲音沒有敵意。
「她說要我們配合她，應該會有指示吧。」優洛說。
機械女人說：「請接受實體化的心靈感應波動。」
機械女人抬起的手，掌心出現藍色光球。
那看起來是記憶核心，只是小了點。狄旺、優洛和衛里斯看到，馬上往前走，打算去連結閃焰。
但是光球突然變亮，然後伸出六條長長的閃焰，撲向所有人。
狄旺、優洛和衛里斯馬上被閃焰打中。法恩伸手要拉多夫雅，結果兩個人都被擊中。德貝往後跳，閃焰先打中他站的地方，然後轉向追擊，擊中德貝。
閃焰連結他們和記憶核心。然後他們就聽到一個不存在的聲音。雖然聲音說的是陌生的上古語，所有人，包括多夫雅、法恩和德貝在內，卻還是能聽得懂。
不存在的聲音說：「你們現在體驗到的是心靈感應的溝通方式。這種溝通方式不同於使用語言溝通，是直接將意念傳達給你們。能夠克服語言的隔閡。」
「就是『讀取』的魔力嘛。」狄旺皺眉說。只是這裡的記憶核心需要的魔力特別少，所以連多夫雅都能讀取到。閃焰纏著狄旺的手臂。他試著晃動手臂。他的手往哪裡移動，閃焰就往哪飄。看來是纏定他們了。
不存在的聲音說：「讓我向你們自我介紹，我是活在比你們早很久很久的時代的人類。當你們到這個地方時，我已經死亡很久了。請你們先不要追究我的過去，這些事情你們總有一天都會知道。
「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擁有什麼程度的技術，但是我推測，比我的時代落後的可能性較大。你們發現這個地方的入口時，可能為了沒看過的材質而驚訝。」
「還好吧。那個材質我們很常用。同樣的門不好做就是了。」衛里斯說。
「在走到這裡的途中，你們看到的種種事物，應該都是超越你們的技術。你們可能懷疑，這都是神明創造出來的。」
「我們不這麼認為，但是有人在散播這個謊言。」德貝說。
「我要告訴你們，這一切都是人類建造的。和神沒有任何關係。你們也可以做到。我現在就告訴你們要如何做到。」
「她好像認為我們連最基本的機械飛蛾都不會做？」優洛說：「雖然我們很多東西都不會做，但是我們比她以為的厲害多了。」
「我們在許多地方建造了『記憶庫』。只要你們打開記憶庫的門，進到記憶庫，就能在裡面學到我們的技術。」
「就是遺跡啊。」法恩說。
「你們剛才使用了心靈感應能力。這是取得記憶庫裡的資料所必須的能力。你們要習慣這種感覺，練習主動產生這種連結。現在我將連結收起來，請你們嘗試重新連結。」
閃焰消失，狄旺馬上上前重新連結。
不存在的聲音說：「做得很好。現在，再來一次。」
狄旺連上的閃焰又消失了。他急躁的再來一次。
「這什麼，幼幼班嗎？」狄旺抱怨。
記憶光球重新放出六道閃焰連結所有人。
「為了進入記憶庫，取得我們的技術，你們還要學會使用念動力。」機械女人抬起另一隻手，她的手心放著一隻小小的機械飛蛾。「念動力的使用方式很簡單，請你們碰一下飛蛾，試著想像飛蛾飛起來的樣子。」
法恩皺眉，上前觸碰飛蛾，放出「賦予」的魔力。飛蛾瞬間彈起，高速在房間裡轉圈。
不存在的聲音說：「再一次。」
飛蛾掉到地上了。
「她真的認為我們什麼都不會。」優洛說。
法恩耐心的做機械女人要她做的練習題，控制飛蛾朝他想要的方向飛。
因為太無聊，狄旺的注意力轉移到機械女人背後的壁畫上了，他盯著看了一陣子，發現那不是普通的壁畫：「喂，那是不是遺跡分布圖？」
優洛和衛里斯仔細看了一陣子。那是張地圖，雖然是用上古人的方式標記，但是有畫出重要的山脈和河流位置，可以用來對照現在的地圖。雖然地形稍微有點不同，但是比對過後，兩人都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對。那些加上數字的小點都是遺跡位置。數字是遺跡編號吧。有很多我們還不知道的遺跡。我要把這張圖背下來。老公，你也背一份。我們回去比對。」優洛說。
「編號也有的話，以後開門速度會變快吧。」衛里斯說。災厄研究會之前就注意到，遺跡編號和開門題目的難度有關。數字越小難度越低。但是遺跡編號要進到內部才能知道。
優洛說：「這裡是第一號，會不會，其實這裡是起點，本來是要我們從這裡開始，照著數字一路開遺跡下去的？」
狄旺睜大眼睛。這個解釋很合理。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這裡這麼容易進來。本來這個地方是給後世人入門的，然後從這裡引起他們對其他遺跡的興趣，讓他們開始逐步挑戰越來越困難的遺跡。
但是結果，現代人偶然開啟了一個遺跡，被裡面的東西所吸引，開始埋頭研究如何開啟其他遺跡。就這樣，在沒有到過起點的情況下，一個個打開了很多遺跡，學會了裡面的技術。
「我家在這裡——」多夫雅在地圖上找到她出生的地方，附近就是遏令。
「這裡是遏令。這裡也有遺跡。這個應該是大聖堂底下的終聖遺跡。」德貝指著遏令所在的地方。那裡的遺跡標誌旁邊沒有寫數字，而是畫了四個叉叉。
「所以除了這張圖之外，沒有其他超出我們所知的東西嗎？」狄旺思考。不過這張圖就是很大的收穫了。
法恩做完了機械女人給的練習題。
不存在的聲音說：「在我身後的地圖，上面有記憶庫的位置，你們可以按照順序，一個個開啟記憶庫。開門的方法是使用念動力解開門的鎖。門的樣子是——」每個人都看到了一個不存在於眼前的景象，是遺跡入口的金屬板。他們還是能看到這個房間裡的景色，但是他們同時看到機械女人給的另一幅景象。三個解析員很熟悉這種事了，使用「讀取」的魔力時就是這樣。多夫雅就覺得看著有點暈。
不存在的聲音開始仔細配合畫面解釋開門流程，還教了幾個最最基本的設計概念、解說記憶方塊的事情、有機械人服侍的屋子怎麼使用，還說：「請記住以下這個謎題，這是通關的密碼。『有種動物早上用四隻腳走路、中午用兩隻腳走路、晚上用三隻腳走路。那是什麼動物？』答案是『人類』。」
不存在的聲音講完了一整套遺跡攻略教程，接著說：「記憶庫裡的東西可以改善你們的生活，這是我們，『未來機關』送給追求知識的人的禮物，希望你們能妥善利用這份禮物。最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嗯？」狄旺邊背地圖邊聽。
「——關於『大死亡』。」
狄旺轉頭看向機械女人，其他人也是。
她說的是災厄嗎？
「每隔幾十年，每當地球人口達到七十億，就會有一半的人隨機死亡。他們身體沒有疾病卻突然暴斃。如果這件事在你們的時代仍然在發生——」
「不是幾十年，是幾年！」多夫雅說。
「她剛說了人口？所以災厄發生的機制是取決於人口？」狄旺說。
「到地圖上標示四個艾克斯的地點去，進到記憶庫裡。」所有人都看到了不在眼前的景色。看到機械女人背後的地圖上，畫了四個叉叉的那個地方，看到終聖遺跡的標誌。
「在核心房間，對寶石說『停下來』。用任何語言說都可以。這樣就可以讓大死亡永遠不再發生。」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這樣？」狄旺喃喃的說。
「那個記憶庫就和這個地方一樣容易進入，你們只要直接進去，到最裡面的房間裡，對著飄在空中的藍色石頭說『停下來』就可以了。那裡不會有危險——甚至還有醫生。等你們說完之後，那裡會出現另一個房間，那個房間裡的東西會告訴你們，在我們的時代發生了什麼事。祝福你們。希望在我看不到的未來，人類依然繁榮。訊息到此結束。」
機械女人放下手，收回光球和機械飛蛾。
眾人沉默了兩秒，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然後，德貝首先開口了：「去終聖遺跡吧。一定要去。」
「啊，是啊。」狄旺這才回神：「她說人口——所以災厄發生的時間越來越近，是因為人類的繁殖力透過演化變強了。」
「所以災厄時間提早和遏令無關。但是他們又是為什麼殺人？災厄才剛過，沒必要用這種方式拖時間吧？」優洛說。
「說不定是覺得等災厄快到再開始殺人就來不及了。」法恩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說：「總人口達到七十億，就會隨機死一半人。這樣的話，為了保證自己重要的人會活下去，想把除此之外的人全殺光，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說完，法恩偷偷的看了一眼多夫雅。
「居然只要說一聲『停下來』。」多夫雅咬牙，緊握的拳頭發抖，憤怒的感情壓過了想哭的感覺。就因為沒有人去說這句話，露露麗死了。她覺得，她無法原諒遏令隱瞞這件事。她無法想像，到底有什麼理由隱瞞這件事？
「回去吧。」衛里斯說：「我們要回去，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
「嗯。」狄旺用力點頭。
回去告訴所有人，現在正在進行的這場戰爭，一定要打下遏令，攻下大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