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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厄過後,第十六天的深夜,多夫雅被響徹全村的警報聲吵醒。
最近天氣很好,不會是水災,難道是失火了?她走到窗邊往外看,想知道起火點離自家有多近,然後聽到有人大喊:「戰爭,遏令打過來了!」
「欸?」多夫雅愣了一下。
很快的,家裡的人都醒了。媽媽、妮莎、多夫雅先協助小孩子換衣服,然後牽著、抱著孩子們,要去戰爭神廟避難。爸爸拿了鎗,要去城牆邊防衛。
多夫雅他們跑出家門,和左鄰右舍一起前往有厚重牆壁的戰爭神廟。
出了家門後,多夫雅聽到喊殺聲了。遠處有像是火災一樣的紅光,由下往上照亮天空。她盡力壓下不安,抱著伊娜跟在媽媽後面跑。
他們躲到戰爭神廟厚重的牆壁裡。村裡人陸陸續續都來了,大家緊張的交談。
「遏令怎麼會打過來?貢品明明都有送去啊。」
「會不會打過來的其實是強盜?哨兵看錯了吧?」
「老公不會有事吧——」
「我的娃娃呢?我要我的娃娃。」
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警報聲一直沒停。他們沒有等到危機解除,反而是有人過來說:「防禦的人不夠,有誰能來?」
大夥面面相覷,這裡都是女人和小孩。兩秒後,年紀比較大的男孩子和很多女人站起來,走向出口。
「媽媽你留下,照顧大家。」多夫雅說,她站起來跑向出口。
多夫雅跟著戰士去拿鎗和鋼盔、防彈衣。他們在學校都學過怎麼用鎗,還有基本的武術。雖然遠遠不如戰士,但是現在沒得選了。

指揮官叫他們去城牆上,躲在掩體後面對敵兵開鎗。多夫雅站到城牆上往外看,首先看到的,是他們辛苦耕耘的農田全都在燃燒,火光衝天。然後地面上,她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和機械體在交戰。城牆破了一個洞,大家都集中在那裡。
多夫雅看到噴火的機械馬。看到機械龜裡走出更多敵兵。
那些敵兵的身材都比正常人高大將近一倍。
多夫雅看到了他們身上遏令的聖石碑標誌。還有那個身材,絕對是遏令的聖兵沒錯。
她看到聖兵用怪力,輕鬆把他們的人擊殺。她沒有時間猶豫,瞄準敵人開鎗。聖兵只是晃了一下,沒有倒下。
打到防彈衣了。要瞄準細縫才行!
她重新瞄準,把聖兵的動作也考慮進去。重新開鎗。這次成功了,聖兵噴出一道鮮血,倒地。
多夫雅大口喘氣,瞄準下一個敵人。突然她聽到同伴大叫:「趴下!」
她還沒反應過來,她旁邊位置的城牆就爆炸了。
爆炸位置距離她不過五公尺。她被餘波震倒,滾了兩圈才停下來,鎗差點脫手。她頭暈目眩,耳朵嗡嗡作響,倒在地上過了好一陣子才爬起來。她看到她原本站的地方旁邊出現一個凹洞,原本站在那裡的人變成一團爛泥。
她站起來往牆外看,看到在遏令的隊伍大後方,有一頭機械象,用冒著煙的象鼻對著他們。就是那個東西把城牆炸出一個洞。
如果不阻止那個東西,城牆遲早會被攻破,戰爭神廟的牆也是一樣。
她看到同伴騎機械馬衝鋒,想要到機械象旁邊,但一再被聖兵逼回來。
在她頭上,同伴乘機械蝙蝠,帶著火藥飛了出去。這個距離太長了,飛不到的!在她這麼想的時候,她看到機械蝙蝠朝著天空斜飛,駕駛用盡魔力衝到最高點,然後像射出的箭一般,劃出拋物線靠近機械象。
連同上面的人,四台機械蝙蝠墜毀在聖兵中間,順便拉了一群敵人陪葬。
兩台機械蝙蝠撞毀在機械象上面,其中一台引發的爆炸直接炸斷象鼻。
我方歡聲雷動。
可是他們沒有高興多久,聖兵把機械象上面的火滅了,從機械龜裡搬出新的砲管準備換上。
無法阻止。到底該怎麼辦?多夫雅又擊倒了一個聖兵,但是這一切好像沒有盡頭。
地上都是屍體。一開始是我們的人壓倒性的多,差距漸漸變得沒那麼大了。等受過正式訓練的戰士死光了,只剩下受過少少戰鬥訓練的普通男人、補充的男孩和女人以後,差距會以恐怖的方式逆轉過來。
大家都會被殺死。
多夫雅不明白,到底有什麼理由做這麼殘忍的事情?他們又沒有殺遏令的人。災厄剛剛才來過,是嫌死的人還不夠多嗎?
機械象換上的新的象鼻,朝著多夫雅指過來。
多夫雅看到機械象的象鼻中間發出紅光。
一聲轟然巨響,機械象燒了起來。象鼻隨著扭曲的外殼墜落在地。
多夫雅還活著。她所在位置的牆壁也沒有被擊穿。
從遏令的聖兵背後出現另一支部隊。那支部隊舉著遺跡城市的閃焰核心旗幟。
噴火的機械馬隊伍先到。機械馬背上的人在高速移動的情況下開鎗,鎗鎗命中聖兵防彈衣的縫隙。他們如閃電般掠過敵陣,殺死一群敵人,又迅速遠離。聖兵紛紛舉起塔盾。在機械龜周圍集結。
然後出現的是機械龜部隊。機械龜隊伍最後面有兩台機械象,其中一台的砲管正在冒煙,那就是遏令的機械象燒起來的原因。
「援兵到了!」「大家衝鋒!」「把他們趕出去!」「衝啊!」
遏令的部隊開始撤退。我方和遺跡城市部隊前後夾擊遏令部隊。轉守為攻。戰士從城牆缺口湧出,追逐遏令的聖兵。
天差不多全亮的時候,戰鬥結束了。聖兵不是死了,就是逃了。遏令的機械象變成一台廢鐵。
大家開始清理戰場,移走屍體,尋找還有呼吸的人。多夫雅也放下鎗,下了城牆過去幫忙。

法恩半夜的時候被叫起來,警戒隊緊急集合。他們收到大量來自農業村莊的求救訊號。
他跑進會議室,先到的人正在整理情報。
農業村莊是他們重要的貿易夥伴。遺跡城市一直都會幫忙協防農業村莊。幫忙蓋城牆、提供鎗支和進行戰鬥訓練。如果有盜賊盤據在附近也會出手清理。他們和農業村莊之間有約定,發生危險的時候可以放煙火通知他們。
但是這次的事態太奇怪了。居然是遏令攻擊各地的農業村莊。
「這根本毫無道理啊。農業村莊出事的話,他們一樣會餓肚子啊。」法恩的同事難以置信。
「靠近遏令的村莊全部遭到攻擊,比較遠的,在比較晚的時候也被攻擊。隨著時間經過越來越靠近我們的控制區域。會不會是想引誘我們去防守農業村莊,然後趁機攻擊我們後方?」法恩問:「災厄才剛來過,指揮系統正在混亂的時候,他們可能覺得這是大好良機。」
「剷除我們以後,就可以隨他們的意奴役農夫們了。」同伴咬牙切齒的說。
「就算是陷阱也不能不去救。只是我們過去以後,留下的防禦缺口要讓其他城市補上。」法恩說。
「開始聯絡吧。」大隊長下令:「叫每座城市的警戒隊都動起來!」

天亮以後,災厄研究會集結起來。本來是要開關於遺跡開啟獎勵方式的檢討會議,結果主題完全變成了戰爭的事情。
「聽說靠近遏令的村莊全都被燒光了。」「那今年的收成不就……」「馬上把村民遷移到沒受害的村莊去的話,可能還可以……」
「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所有人都不明白。
「災厄才剛過,大家正在傷心的時候——」有人提起了這個話題。
「該不會跟災厄有關?」某人跟著說下去。
突然,有人這麼說:「這次災厄比計算的提早了一年到,會不會是他們幹的?」災厄發生的間距每次都有點縮短,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災厄,也不知道為什麼來的時間會漸漸提早,但災厄研究會會根據過去的資料做出間距縮短情況的曲線圖,再根據曲線圖預測下次災厄到來的時間點。過去災厄來臨的時間都和預測差不多,然而,這一次的時間比他們預測的結果提早了將近一年。新延伸的曲線猛然變得陡峭。
然後話題就完全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了。
「他們一直獨佔災厄的知識不是嗎?明明有能躲開災厄的技術卻拒絕分享!他們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
「他們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他們根本就希望我們死光吧?就算糧食不足,只要我們都死了,糧食就夠了啊!他們就會這麼想!」
「會不會他們找到了控制災厄的方法,所以才提早一年,可是災厄只能殺死一半的人,所以他們想把剩下的人都殺光?」
「一定就是這樣!」
「這太糟糕了!一定要阻止遏令!」
「要打回去!」
「要發動全面戰爭!」
「不能讓他們控制災厄!」
狄旺目瞪口獃的看著討論發展。他早上過來這裡集合的途中,聽到民眾也在說類似的話,說也許就是遏令害災厄提早來的。
災厄研究會的導師團都是讀過很多書的人,但是他們現在的表現和街上那些只讀過基礎學校的人沒有兩樣。
「這次災厄發生以前還有十歲的聖兵在外面,有年紀小的聖兵死亡。遏令跟我們一樣不知道災厄會提早來。」狄旺試著說。但是沒有人聽他說。
「必須報復,要幫農業村莊報仇!」人們如此高喊。
這樣的聲音,在接下來幾天,發展成了遺跡城市聯盟裡最大、而且幾乎是惟一的聲浪。

法恩的部隊救下了一個頑強抵抗的農業村莊。
雖然聖兵撤退了,但是這個村莊實在太靠近遏令了,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聖城遏令。遺跡城市部隊認為,他們無法長期防禦這座村莊。
必須遷村。
在災厄來過之後,有時會有存活人數太少的村莊合併,但是那都是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逐步調整融合的。通常要花上一個月的時間,雙方互相熟悉、安排工作和生活,還要跟原本居住的土地舉辦告別儀式,合併後也要辦一場向土地介紹新居民的儀式。
這一次,大隊長希望在四十八小時內撤離。
「只帶最重要的行李,盡量輕裝。中間的路程可能會被追擊。要盡快移動。」
連要去哪座村莊都還不知道就要出發。理所當然的,村民聽到這個要求,全都傻住了。
「我們還可以再回來嗎?」他們顫聲問。
「不要抱持期待。應該是不行。生命是最重要的,請立刻開始準備。」
大隊長說的話,彷彿抽走了村民身上僅剩的最後一絲力氣。
在法恩看來,這些村民就像是他在斷緣儀式上看到的,那些沒有得到力量的人。他們的時間停住了,沒有繼續前進。

多夫雅的爸爸參加村會議回來以後,告訴家人們:「趕緊整理行李,要遷村了。」
「什麼意思?」多夫雅從沒聽過那個辭,弟妹們也都聽不懂,但她注意到媽媽一臉凝重。多夫雅問:「很糟糕的事情嗎?」
「不是糟糕的事情。」爸爸皺眉說:「就是,我們所有人,這個村子所有的人,要離開這個村莊,改住到別的地方去。」
多夫雅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爸爸繼續說:「田已經被那幫渾蛋燒掉了,就算我們重新種東西下去,也會再被燒掉吧。」爸爸沒有說,但大家都明白的是,那些渾蛋再次過來的時候不會只燒田地而已,還會殺人。「遺跡城市希望我們搬遷到他們的防衛線後面。跟他們保護範圍內的村莊合併。唉,不知道該怎麼說。正好前陣子災厄來過,有很多空房子和沒人照顧的田地,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願意接納我們的村子。遺跡城市說他們會聯絡好,我們只要人過去就可以了。」
「多久以後出發?」媽媽問。
「四十八小時以後。」
「那要馬上開始準備。」媽媽馬上開始思考要帶走什麼:「貴重物品、替換衣物。那裡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既然要給我們別人的家,杯盤什麼的應該可以拿那家人的吧?還是那裡習慣把東西都分完了?」
「不知道、現在什麼還都不知道。總之我拿剩下的木板盡量多釘幾個箱子,把拖車補強下。沒辦法帶多少東西。你們要仔細選。不是必要的東西就留下來了。」
妮莎開口要說話,多夫雅想起妮莎有一大堆衣服飾品,八成是不能帶了。
「雛菊的書,不能帶走嗎?」妮莎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多夫雅一愣。雛菊有堆滿了房間的書。她在每本書裡都寫了密密麻麻的眉批。雛菊死了以後,妮莎一直在翻那些書。
還有伊娜。多夫雅轉頭看伊娜,發現伊娜也要哭了。她的衣服、棉被,甚至連床和書桌都是從舊家搬來的,充滿了她和家人的回憶。如果不是有那些東西,她不會覺得這裡是她的家。可是這些東西太大太重了,不可能帶走。
爸爸的眼眶紅了,媽媽開始吸鼻子。比路狄和多普變得異常沉默。特瑪和珊雅緊張的看著大人。大家在災厄中都失去了很多親朋好友,現在他們連回憶故人的地方都要失去了。
這座村莊裡大多數的人,至今每天都還會去森林裡看看死者安眠的地方。
還有被遏令殺死的人,根本沒有時間辦葬禮。
媽媽張開手,要大家過來。
全家人除了躺在嬰兒床裡的哈塔之外,抱在一起,好好哭了一場。然後開始互相幫忙收拾東西。
多夫雅也哭了。她知道這是不得已的,但她真的很難過。在媽媽懷裡哭過以後,她告訴自己,他們還活著,也要繼續活下去。以後一定會有美好的事情發生的,她會努力讓美好的事情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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